当了多年的民事法官,经常要和各式各样的家庭关系、琐碎沉重的家庭矛盾打交道,“如我在诉”一直是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东升人民法庭法官杨文君办理案件的重要理念,不仅要案结事了更要家和人和。但她从没想到,“你是抱养的,现在也来争家产”这样的戏剧性对话,会出现在自己承办的案子里。
事情还得从一套房子的继承案说起。该案中,老母亲去世留下一套房产,六个兄弟姐妹中小妹已故,其余五人与侄女小超、妹夫阿荣协商无果,诉诸法院。前期杨文君多次与双方当事人沟通,但经年累月的琐碎矛盾让双方误解很深,谁也不愿意先让一步。看到当事人态度都很强硬,杨文君只得安排开庭,看看在庭审中能否找到调解的时机。
“法官,我妻子2008年去世后,我一直陪伴岳母生活,买菜做饭,生病开药,照顾日常起居,家里水费电费也都是我在缴纳……”讲到自己这几年的生活,妹夫阿荣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对岳母尽到了主要赡养义务,作为丧偶女婿却理应成为岳母房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兄妹五人立刻站起身反驳:“我们认可阿荣尽了孝道,但共同居住不等于尽了主要赡养义务,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老人在照顾他们一家三口。我们不同意他参与继承。”他们坚决要求按照法定继承办理,由兄妹五人每人继承案涉房产的相应份额。本就积怨已深、对簿公堂的一家人越吵越激动,以往种种的家庭琐事不断浮上台面,场面瞬间变得“鸡飞狗跳”。
就在双方情绪激动,互不让步的时候,五兄妹中老大指着侄女小超说出了一句怒气冲冲的话,起到了石破天惊的效果:“你一个月的时候,家里把你抱养回来,现在也要来跟我们分房产了!”霎时间,原本吵闹的法庭瞬间“冷”了下来。一大家子有人惊讶,有人震惊,有人责怪,有人埋怨,都陷入了沉默。
随着突如其来的身世揭秘,杨文君感到,调解的突破口似乎也出现了。看着当庭得知自己身世真相、一脸错愕的小超,她立刻劝导双方都平复情绪:“我了解了你们各自是怎么想的,大家都平静一下,坐下来慢慢说。我看你们一大家子平时相处得也挺好,在照顾老人这件事上也都齐心协力,有商有量,没必要因为这套房子,在老人去世后闹得不可开交。”听了法官的话,双方当事人慢慢放松下来,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庭审重新恢复秩序。
“当庭说出身世的事情,确实不利于家庭和睦。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相信不论是小超的父母还是你们,都把她当作亲人。小超是老太太从小带大的,工作后也一直在尽心尽力照顾姥姥。不管抱养与否,都不会改变你们之间的亲情。”杨法官的话让一家人脸上都闪过了一丝后悔和愧疚。
“法官,我母亲楼上那套房子是我去世妹妹的,虽然跟咱们这个案子没有关系,但我也想说,我自愿放弃对我妹妹房产的继承份额,都留给小超。”“我们也愿意。”随着老大率先发言,兄妹五人都自愿将自己对妹妹房产所享有的继承份额,赠与给小超个人所有。
低声啜泣了许久的小超也抬头看着法官,两眼通红,满脸泪痕,哽咽地说:“那我爸爸也放弃对姥姥房产的继承。”“对对,法官,我放弃,”阿荣紧跟着说。
“事情解决了就好,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别为这些伤了和气。”兄弟姐妹五人和侄女、妹夫握手言和,相互拥抱,一家子重归于好。看着眼前和好的一家人,回想起自己办理这件案子的经历,杨文君真有些一波三折的感觉。
最终,解开心结的一家人在杨文君的主持下,同意对两套房产一并进行处理,达成调解方案。不仅解决了案涉房产,满足了当事人的诉求,还一次性解决了案外房产的继承问题,避免了关联案件的产生,为当事人减轻了诉累。
一次庭审,一场调解,不但结了一个案子,更解了一家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