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联调工作站协助司法确认了?”看到法官助理拿着文书回来,我便想问问有没有出现新情况。
“是呀,谢大伯干劲十足,刚刚又调解一起劳务纠纷。路上见到碉楼村附近好多大巴车和旅行团,旅游真旺起来了。”法官助理轻快的话语,让我感受到这半年实实在在的变化,不禁又想起最开始人民调解员谢羡恒的那通求助电话。
“梁庭长,这个百年碉楼到底归谁呢?”电话那边谢羡恒的声音格外苦恼,碉楼该归谁?当事人吵不出结果,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2023年4月,作为首批30名“法律明白人”中的一员,塘口镇司法所选派谢羡恒参加了开平市村(社区)“法律明白人”旁听庭审暨培养工作签约仪式。得知开平市人民法院和开平市司法局深化“庭所共建”机制,强化法庭与基层司法所的业务对接,共享了人员信息,由我对口联系塘口镇,谢羡恒立马在通讯录里“认领”了我,此后时不时与我联系,有时候是咨询法律相关问题,有时候是想作司法确认。
在当地生活了大半辈子,谢羡恒对周边再熟悉不过,成功调结不少纠纷,但这次的问题却让他犯了难。
他告诉我说,这次的事因浓姨姑侄两人的祖宅而起,故事要追溯到上世纪初。
当时,开平市马降龙南安村有不少在外务工的华侨,衣锦还乡后在家乡建起了融合南洋风情和岭南古韵的楼宇——碉楼。“平庐”便属于万千碉楼中的一座,是浓姨父辈的房子。
1979年,浓姨父亲去世,这座房子被继承登记在浓姨弟弟祥叔名下。祥叔本是浓姨家收养的儿子,1993年因病离世,房屋产权辗转到了其儿子小辉名下。
由于房子地处农村,年限已久且无人居住,浓姨和小辉此前从未想过争房产。然而,随着村子被列入旅游开发区,“平庐”的价值跟着水涨船高。浓姨想拿回一半房屋产权,小辉不答应。说好要和旅游开发商签字,浓姨天天到现场闹,开发工期一拖再拖,周边户主都有了意见。
谢羡恒说他和镇政府工作人员多次上门调解,好话都说尽了,但姑侄两人还是互不相让、越吵越凶。实在没辙了,想找我帮忙想想办法。
这房子涉及到姑侄两人的利益,利益不同、立场各异,以往的司法经验告诉我,仅从情理上很难劝到位,只有从法理上找到突破口,才能让双方心服口服。
于是,我建议谢羡恒从法律上来厘清房屋的归属问题。尽管是跨世纪的房产纠纷,但从法律关系看,房屋产权的界定其实并不难。
“根据法律规定,继承权的最长诉讼时效是20年。”我结合纠纷实际情况向谢羡恒解释着相关法规,按规定在20年内任何时间提起诉讼,都可能得到法律的支持。然而,从1979年开始,这座祖宅已发生多次继承变更,如今已过40多年,早已过了20年诉讼保护期,相关权利已不再受法律保护。
原来继承权还有时效!原来浓姨不占理!有了法律的支撑,谢羡恒很激动,说这次肯定能调成。
“‘无碉楼不成村’是广东开平人对家乡的记忆,浓姨年纪大了也是想家的,小辉想来也能体谅。”考虑到事了人和,我又换个角度补充道。
“好好好,抓住了要点,我明天再去试试!”谢羡恒听明白后信心满满。
第二天下午,谢羡恒便迫不及待地来到法庭,说浓姨一听到自己在法律上不占理,马上就不闹了,很快便和她侄子达成调解协议。
之后的两周时间里,谢羡恒又调解了几起类似矛盾,我们也迅速配合开展司法确认,为4栋以往没有继承意向的碉楼成功“寻主”。历史尘埃落定,纠纷止于基层,村里旅游项目开发建设也如火如荼推进着。
随着“庭所共建”的深化,赤坎法庭强化指导和支持人民调解,也培养了更多像谢羡恒一样的“法律明白人”,充分发挥人民调解员人熟、地熟、事熟的天然优势,激活诉源治理“一线力量”。
2023年,开平市人民调解员成功化解纠纷1540宗,开平法院民事收案量也下降了10%。“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矛盾不上交”的理念在这方历史与现代交汇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梁治平/口述,何奎 林玲玲/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