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季节，我们的法律宣传大篷车开进了“马超岭”。

　　岭下有一排被拆迁的老宅基地，有几个危窑还安着门，其中一门敞开着。老人姓张，年纪八十余三，不愿离开老宅子。听说政府工作队来了，就干脆让老伴为自己穿好寿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心握着一小瓶老鼠药，说看谁今日敢抬他出窑洞。

　　宣传队长上前搭话：“张大爷，阎王爷刚打了电话，说至少三年内不想收留你，要你去儿子的新房里好好享福!”老人默默一笑：“阎王爷是三只眼，把我颠倒了?哪里也不去了，躺到头了，就不去臭哄哄地脏娃们了!”

　　这时，村主任带着儿孙们进来了。儿子扶起了老人，儿媳撕掉了寿衣，孙子使劲从爷爷手心抢走了老鼠药......一家人一起动手，给老人重新穿戴整齐，抬进新轿车里拉走了。

　　车走时，儿媳还再三给人们解释：“我也是娘生父养的，我从来没嫌弃我爸;我也养儿养女，我能给儿女耍这怪吗?”

　　村主任接茬说：“你耍怪不耍怪，鬼才知道！说比唱好听，在骗三岁毛孩呢，做出些实事来再说!”众人轰堂大笑。

　　村主任介绍道：还有几家老人听闻司法局法律工作队来了，都要倾吐他们满心窝的苦水，要求为他们主持公道。其中有一位叫刘英的八十岁老奶奶，生育了六个儿子，儿子们为养老问题争吵不休，无法调处。

　　六个儿子，在新区安置了六个新家，家家装修讲究，十分整洁。老大杨新民，是一位小学教员，夫妻俩与母亲比较能相处，多年来，他们一直照管着老母的衣、食、住、行。可久而久之，夫妻俩就憋不住气了：杨二(父亲)不是生一儿么?其它五个儿没死光死净么?反而一个比一个活得有精神有魄头么，为何一个人要全包全揽赡养老母呢?不只是他夫妻这样抱怨，很有个性的老母曾多次找村干部、镇政府要求给他断清这家事。

　　老二杨新华、老三杨新中、老四杨新从三户都是妻子当家。而妻子都与婆婆没缘份。每逢提起婆婆，个个恨不得给婆婆心口扎一把刀，抱怨自已当新媳妇时，婆婆是如何给儿子翻是非打骂她们、生孩子过月子时虐待她们、不精心带养孙子等陈谷子烂糜子的事。每逢提起要赡养婆婆摊股子，她们个个自行引爆，与婆婆对骂起来是对吃对打，谁也不让谁。三个似猪婆的妻子每次提起老母就上阵了，根本没男人们说话的余地。儿们也埋怨老母太厉害太能作了。

　　老五杨新长与妻子长年跑江湖做布匹、服装生意，逢人滴溜眼转，油嘴滑舌。每次提起老母的事，两口子也有说不完的亏欠、诉不完的怨气。妻子一言不发，新长连拉带唱，一面找来分家契约当争辨理由，一面又声称他本人是胃癌晚期，命不长久，在不牵扯妻子的情况下，自己愿意一人养活老母，有他吃的就有老母吃的。似乎听起来还入辙，却暗里拒绝。

　　老六杨新宇和妻子对老母都愿意尽赡养义务，就是缺钱，日子紧，有心无力。

　　法治大篷车停放在新区中心的村委会办公楼前广场上，村主任安排村民摆放了桌椅排凳和茶杯热水。

　　村里的男女老幼愈聚愈多，人声喧哗，压过了大逢车的喇叭响。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宣讲着赡养法、继承法以及对老年人、妇女、儿童的保护法。

　　宣传队长查问刘英老人和六个儿子已到齐了，就示意关掉嗽叭，开始现场调解。

　　刘英老人讲，自与儿子们分家后，未与哪个儿子一块居住过日子。这几年年龄大了，病也来了，干不动了，就跟大儿新民一块吃一块住。时间久了，老吃住在新民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其他人也不愿意管，她只有回到老家窑洞里去住。只要哪个儿给她吃一口方便饭，她就愿意跟谁去。都是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从未厚此薄彼，包括儿媳们，即使不叫一声“妈”，甚至还打她骂她咒她，她也不计较。她也是从娃走过来的，年轻时谁没有犯过浑做过错事。如今快要入土了，还有什么还放不下的。为一口食，麻烦了县上的、村上的各位了，给大家磕头了……

　　大家觉得老人说得好，都给鼓起了掌。

　　接着由老大新民到老六新宇逐一诉说和表态。一个比一个斩钉截铁，什么“养儿就是为了防老”，什么“遗弃父母的人，猪狗不如”，什么“百善孝为先”等等，比寺庙的老道人还讲得好。六个儿子有一个共同的意见：为赡养老母，每家每月或每年拿出多少粮多少钱，由村主任和法治宣传队研究商定，本人绝无怨言。老母愿意跟谁过就跟谁过，也无任何意见和怨气。

　　村长宣读调解组拟定的协议书，经刘英和六个儿子提出调解申请，现由马超岭村人民调解委员会进行调解，双方当事人自愿达成如下协议：(一)刘英有权自主选择晩年生活，愿意跟谁过就跟谁过;(二)对刘英平时的生活费用，其儿子每人每月负担100元;(三)刘英平时的患病医疗费和后事安置费由六个儿子平均负责;(四)每月月底兑清赡养费，由村上调解员吴树仁代收;(五)以上各条款协议，自双方鉴字之日生效，任何人不得反悔。

　　村主任宣布双方当事人上台鉴字。新民和新宇搀扶着刘英走上前鉴字。新中、新长、新从三人鉴字时，下面村民吵嚷一片，只听有人说：签那字顶个屁用!这三个软柿子早被三个猪婆吃到肚子里消化了!养这三个儿还不如养三头“叫驴”!

　　村长高声喊道：“大家肃静!双方当事人签字完毕，这个赡养协议书就产生了法律效力。任何人若反悔或拒绝执行协议，受害方有权向法院提出诉讼。为了使此次调解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现由杨新民等六位兄弟的家属上台一一作个表态!”

　　第一位走上台来的是新民的妻子巧云，她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坚决支持丈夫尽孝，二是要求老母跟她一块过睌年生活。第二个是新宇妻子小芳，她表态与大嫂一模一样。第三个是新恩妻子丽珍，她表态除了与前两个一样外，提出每月再加50元以弥补她俩口长年在外做生意、很少有时间照管老母的亏欠。

　　下面没人了，村长高喊着“桂花、菊花、梅花”的名字，下面一片起哄，有人尖声叫道：“这真是咱马超岭村的三朵金花!”另一位老妇人接茬说：“什么三朵金花?我看是三头猪婆、三根麻花!”下面又一次大笑。村长又一次急呼：“大家肃静!现在由桂花表态。”

　　桂花是新中的妻子，她说：“我不是什么金花，也不是猪婆、麻花，我就是我，我以前有伤损我妈的地方，今日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和各位县司法局领导的面，给我妈认个错，道个歉，今后一定同新中同心同德，共同尽好孝道义务。妈，你跟我过吧?”她噙着眼泪跑下去了。

　　村长带头鼓掌，接着请菊花表态。菊花未出言就捂嘴失笑。下面喊道：“放严肃些。”菊花克制了一下说：“我们家矛盾的根子就是生儿太多了，儿多不养娘，龙多才助旱！希望年轻一代少生精生，生一个顶六个。对于赡养我妈，别人怎办，我就怎办。完了!”

　　大伙同样给菊花以掌声鼓励。唯有梅花未上场表态，有人说已溜回家去了，有人说正与新从吵架哩。

　　村主任做调处成功总结：村民同志们，今日我们借县司法局“法律下乡”的强劲东风，村调委会成功调处了刘英老人赡养纠纷一案，同时，给全体村民上了一堂生动的法治宣传和法律教育课，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村长刚讲到此，新从带着梅花走上了前台，要求表态。梅花说：“从前，我和我妈经常吵架、闹矛盾，我承认作为一个小辈做得不对，有点过火。今天，我不仅要向我妈认错，而且保证同新从一道让她老人家安度晩年，尽好孝道，为下一辈做好榜样!”

　　（作者：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公安局森林分局 韩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