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多次接母亲与我一起生活，但她执意要留在老家，古稀之年突然没有了伴，依恋故土，寻觅和父亲生活的痕迹，我便没有强求，加之有哥哥嫂嫂们在，倒也很放心。我和爱人平时工作较忙，父亲去世不久，大哥大嫂便把八个月大的儿子接回去照看，母亲看到乖巧的孙子也回到了身边，就更不肯离开了。不过她答应我，等儿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便与我同住。

　　时间如多彩的晚霞，转瞬而过。儿子上了幼儿园，母亲没有再推辞，收拾衣物，简单整理一下屋子，便和我一起到了县城。母亲一直生活在乡下，起初不太习惯城里的生活，爱人便抽空带上她和儿子到街上散步，担心她一个人出去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时，我刚巧在几十里外的法庭工作，每个周末不管再忙，是必然要回家的，给母亲洗头，剪指甲，陪她到处转悠，尽管她的脚不太灵便，也渐渐地熟悉了城里的生活。街灯下，祖孙三代的身影，拉得老长。

　　刚开始，我和爱人不让母亲干家务活，时间长了，她便闷闷不乐，也没了精神。人老了，也许最怕的就是静。在乡下，母亲习惯了用柴火做饭，城里没有柴火，于是，爱人便耐心地教她用电饭锅煮饭，电磁炉炒菜。母亲烧得一手好菜，一家人经常吃得一点不剩，她也乐开了花，常常是吃完上顿，变着花样忙下顿，一天比一天有了精神。我想，不管多大，我们永远都是母亲眼里的小孩子，只要我们喜欢吃的东西，母亲想尽办法满足，即使再累，脸上总挂着满意的笑容。

　　儿子上幼儿园的第二年，岳父也因病离世。我和爱人商量着，以带孩子为由，把岳母也接来一起居住，两个母亲有个伴，家里也多一份热闹。岳母住在郊区，对县城倒是很熟悉，只是刚来的时候，两个母亲如何相处，我和爱人有些担心。岳母对我一直很好，还在实习的时候，经常给我零用钱，我和爱人结婚以后，对我更是视如己出，母亲和爱人也一直相处似母女。但家庭矛盾，可能一句不经意的话，瞬间便发生了。我和爱人时常聊到深夜，商量着如何让她们和睦相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爱人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

　　岳母年纪小一些，负责接送儿子，待他上学后，她们一起逛菜市场，精挑细选，然后一起回家，烹调出香喷喷的饭菜。要下班的时候，准会接到两个妈妈的电话，呼唤我吃饭。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会准时回家，享受着她们精心烹制的佳肴。

　　天晴了，她们一起去看热闹的广场舞，或去城边的大姨家喝喝油茶，或约上同龄的老太太，为一些不喜欢的商品讨价还价，回来谈着所见所闻，还合计着下次的散步路线。母亲生病住院，岳母亲手为母亲熬绿豆稀饭，在病房陪母亲聊天。母亲住院三天，岳母便陪同三天，同病房的人都以为岳母是母亲的女儿，当知道她们的关系时，无不翘指称赞，也羡慕不已。

　　周末有空的时候，岳母便回家与儿孙们团聚，哪怕只分开一天，也会电话联系，问问今天去了哪里，或是干了哪些农活。母亲偶尔回老家小住几日，两人电话问候，依旧不断。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母亲和岳母便一起睡，一般九点睡觉，会聊到十点。有时我和爱人打趣的问她们，天天在一起，哪来那么多话语，她们笑着说：“在聊你们小时候不听话的事。”

　　母亲年纪大了，听力不好，也不识字，看电视只能领略大概的剧情，岳母边看边给母亲讲解。每逢遇到戏曲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看得更是津津有味，全家人吃中午饭的时候，会看一些综艺节目，一起为胜利者欢呼，也一起为失败的选手叹息。

　　儿子是家里的开心果，更是调和剂。他时常把我和母亲、爱人和岳母分成两队，玩游戏，做作业，哪一队输了，便会学着老师的模样，四个大人就像学生，挨个接受点评。遇到我们不开心的时候，就会钻进怀里，或坐在膝上，暖暖的，瞬间被他融化。

　　和其他年老的人一样，两个母亲有时活像小孩，返朴归真。有时我和爱人不经意的一句话，她们也会生气。母亲生气了，岳母会告诉我，岳母生气了，母亲会告诉我，我和爱人则认真承认错误，然后再像哄小孩一样，逗她们开心，惹她们笑。

　　她们遇到一些老家烦心的事，会一起分享，一起流泪，但从不往坏处使劲，从不添油加醋，我和爱人也偶尔拌嘴，但母亲偏向爱人，岳母却偏向我。爱人总说我是岳母亲生的，我想，虽不是亲生，但和亲生又有何异呢？

　　阳光明媚的时候，一家人便开开心心外出游玩，儿子和爱人走在前面，岳母走在中间，我扶着母亲走在后面，看看美丽的长碛古寨，游玩西部茶海，闻闻沁脾的菜花香，采摘鲜嫩的翠芽，闲望云卷云舒，一路欢声笑语。

　　两个母亲走过太多的路，生活的甘苦已却了然，丰富的人生沉淀，绽放出了斑斓的云霞。她们是如诗的年岁，品透了世间百态，相互扶持，互相依偎，如诗一般一起生活着，而我，则细细品味着她们皱纹的年轮、香醇的意境和质朴的情怀，她们的诗意，沁透了我的发肤，浸入了我的心底，也实现了我憧憬中的梦想，漫漫路上，即使五味杂陈，也变得甘甜有味。

　　作者单位：贵州省凤冈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