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铺就执行路
——追记湖南邵阳中院执行局副局长刘欣
2017-03-18 16:00:00 | 来源:人民法院报 | 作者:周盖雄 陈凌云
  执行之路漫长而艰辛,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有的人伤痕累累,却还在咬牙坚持;有的人倒下了,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3月10日,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局副局长、一级法官刘欣从云南出差归来。34个小时后,12日早上10点,刘欣突发心肌梗死,永远离开了人世,享年49岁。

  “我双腿抖了半个小时,油门和刹车都踩不稳。”与刘欣搭档多年的邵阳中院执行局干警庞睦辉在回忆惊闻噩耗的瞬间时,依然难掩内心的悲恸,夹烟的手指微微颤抖。

  当时,庞睦辉与刘欣搭档从云南执行案件回家还不过数十个小时。3月10日晚上9时许,庞睦辉和刘欣才从云南省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协调完案件后坐高铁返回邵阳。庞睦辉径直回家,刘欣则带着案卷资料,又独自折回院里。

  “他说手头还有几个大案没结,想梳理一下。”庞睦辉哽咽着说,“却不想好兄弟这一别竟是永诀,再也不能一起出差、一起办案、一起谈笑......”

  在悼念会上,刘欣曾经的领导同事、亲朋好友,以及不少当事人都自发赶来了。他们眼含热泪,向这位用生命践行执行工作使命的人民好法官告别。

  一颗救心丸,挑起执行千钧担

  邵阳中院执行法官只有10余人,每年受理和执结的案件约400余件。繁重的工作让执行法官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刘欣是执行骨干,多年来一直承担着繁重的执行工作,然而无论任务怎样压头,“对于领导交办的工作任务,他从不推诿,总能及时高效完成,从不打折扣。”邵阳中院执行局局长姚志刚说。

  2013年的一天,姚志刚和刘欣去广州办理一个案件,要现场查封一名被执行人的房屋。“当天,我们先从邵阳坐车到长沙。下午5点半赶到广州,顺利查封被执行人的房屋。当天晚上,两人又辗转赶回了邵阳。”

  因为执行工作的特殊性,为了加快办案速度,刘欣带头办案,周末加班加点出差是常态。姚志刚说:“在同事们的印象中,刘欣就是一铁人,累不垮、打不倒,谁知道他身上长期揣着救心丸在办案呢?”

  其实,刘欣心脏不适的毛病早就发现了,2016年11月,刘欣被查出有心肌梗死,曾住院治疗半个多月。出院后,领导和同事要求刘欣减轻一点工作量,被他谢绝了,为了防止病情突发,他在口袋里偷偷揣了一颗救心丸。

  “他就是个工作狂,有一次为执结一起案件,我们连夜从邵阳赶到长沙,再转高铁奔往天津,又坐船辗转至大连,4天跑了几千公里。”庞睦辉感慨,一周出差一两次,是执行法官的工作常态,“作为局领导,刘欣从未有半句怨言。”

  刘欣的妻子颜琼在隔壁单位上班,因为家里距离上班地较远,只要没出差,夫妻俩都约好,下班后一起开车回家,“我们原本是同一时间下班,他却总要在办公室加班近一个小时,每次都是我等他。”颜琼说。

  除了在单位加班,刘欣还时常把案卷带回家,“刚过去的这个春节,他也没歇息。每天晚上,等女儿和我熟睡后,他又窝在书房加班,直到深夜。”

  刘欣家的书房和主卧室连在一起,几次凌晨醒来,颜琼都看到丈夫在埋头研究案卷,“我是医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身体状态。我不止一次劝他放下工作,尽量少出差、多休息。”

  平日里,无论上班还是休假,只要接到工作电话,刘欣都会火速出发。“有时候,我很想发脾气,让他干脆搬到单位办公室住。但看到他疲惫地窝在沙发上,我所有的怒气又都没了。他醉心工作,这是我欣赏的地方,我也心疼他的身体。他老觉得自己还年轻,加班累点没关系。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自从去年病发过一次,他随身携带救心丸。”

  在邵阳中院,执行局副局长胡文彬指着一叠单据告诉记者,“这是刘欣生前最后一趟公差,他们去云南出差的审批表,差旅费都还没来得及报销。”

  这是一起民间借贷纠纷,标的200余万元。3月8日下午刘欣和庞睦辉从邵阳坐高铁到昆明,第二天上午,两人一下火车就直奔被执行人李某服刑的监狱送达执行裁定书。⇨下转第二版

  ⇨上接第一版因李某及其妻子江某不太愿意配合执行工作,他们在监狱待了一个小时左右。经过刘欣耐心做工作,李某在裁定书上签了字。上午11点,两人赶往江某的住所。

  “江某楼下的门面已经租赁出去,法院要执行,租户就得腾房。”在一番沟通后,江某最终露面。刘欣持续开展了两个多小时的说理说法,江某最终同意腾房,并当场给付50万元。

  为防剩下的执行款情况生变,3月9日下午3点,刘欣和庞睦辉从江某家出来后,赶赴当地银行,查询被执行人的按揭还款情况等。

  “3月9日一天,我们跑了3个地方。10日上午,我们又去昆明中院,就案子是否需要委托他们评估拍卖、强制执行等事宜进行协调。”庞睦辉泪流满面,“在办案途中几次发现刘欣脸色不对,我问他怎么了,他硬是说没事,没想到他是靠一颗救心丸在支撑!”

  每一起案件,都要让当事人满意

  “我复活了,他却走了!”在悼念现场,被执行人徐武迅泣不成声,“刘欣是我的恩人,帮助我重生。”

  几年前,徐武迅和朋友合伙做生意。后因生意失利,卷入多起民间借贷案中,要独自承担800余万元的债务。2015年,该系列案在邵阳中院终审判决。

  “此后,我既是刘欣副局长负责案件的被执行人,又是庞睦辉法官所辖案件的申请执行人。”徐武迅回忆,“那几年间,公司破产,负债累累,怕被催债人殴打,我出门经常是帽子压头,戴着口罩。”

  “若非切身体验,真不知道法官的工作这般不易。为了一个案子,要折腾好几年,没有半句埋怨。我却来不及道一声‘谢谢’。”徐武迅说。

  在刘欣的悉心调解下,两年间,徐武迅用收来的债务偿还大部分欠款,只剩下20余万元的外债。

  一个月前,徐武迅和刘欣约好,3月13日带一个买主去法院签字,准备拍卖一处房产,“等这个房子卖出去后,你的债务就能还清了,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刘欣当时对徐武迅说。

  在执行法官张杰印象中,师傅刘欣干事很有拼劲,“他反复叮嘱我,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无愧于心,当事人才会无可挑剔。他总把当事人当成自家人,为了让当事人满意,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休息日,也会提前一天赶去执行任务。”

  今年2月19日,张杰跟着刘欣外出办理一起合同纠纷案,标的有几百万元。当天早上9点30分,两人从邵阳坐高铁去长沙,再转飞机去海南。

  “一下飞机,我们便赶去当地银行,一家家扣划执行款。”张杰告知,“我们需要扣划的银行,地域分布很远。3天内,我跟着师傅跑了11家银行。”

  在刘欣的心中,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2014年9月11日,邵阳中院审结邵阳市原人大代表李科良等人组织、领导、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案。这个曾经称霸一方、威风八面的涉黑团伙,最终受到了法律的惩罚。

  2016年3月20日,该案正式立案执行。同年4月22日,邵阳中院成立5人专案组,对该案所涉财产进行清理处置,刘欣担任专案组组长。

  该案非常复杂,涉及的受害人仅判决书中就有122人,另有大量民事案件受害人,涉及各个方面,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群体事件。刘欣经常忍着身体的不适与同事加班,直到他去世前不久,才把涉案财产清理完。

  为大家舍小家,刘欣从没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却是实实在在这么做的。2013年大年三十,为确保一起案件能够及时办结,刘欣在被执行人雷某家蹲守了一夜,终于将回家过年的雷某抓获,并将2万元执行款送到正卧病在床的申请执行人纪某手中。

  “虽然未能在家过年,但急需帮助的申请执行人在年关拿到钱,我们怎么辛苦都值得。”刘欣当时欣慰地表示。

  为了让他人团圆,刘欣自己却许多次放弃了与家人团圆的机会。刘欣是河南人,老父母都在河南,由于工作忙很少回家看望父母。

  “每到节日,我看到爸爸跟爷爷奶奶通话,眼中都是红红的。”刘欣的女儿说。

  然而好几次出差路过河南,刘欣都谢绝了回家的机会。

  “前几年,我分管执行工作时,好几次和他一起去北京出差,每次途经他河南老家,我都问他,‘小刘,办完事,要不回趟家?’他总是谢绝了,却一直盯着车窗外发呆。”该院党组成员、副院长莫争春动情地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心中装着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

  一颗精细心,做菜像写裁判文书

  刘欣的妻子颜琼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个和睦美满的家庭,丈夫疼爱她,女儿优秀又孝顺。

  在颜琼看来,刘欣做事做人做菜都一丝不苟,“结婚19年,我从没下过厨。他却能把我和女儿喜欢的菜编出花来,做菜像写裁判文书一样精细,辣椒和土豆能切成均匀纤细的丝。”

  颜琼原本规划,夫妻俩努力工作到退休。等女儿成家后,他们就去帮忙照料外孙,“我可以利用专业知识,好好带孩子。老伴儿做得一手好菜,能够照料全家起居生活。”

  结婚19年,颜琼从未和丈夫红过脸。可她没想到,丈夫这么快就走了,“我想,老天一定是嫉妒我,才突然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在女儿刘卓然的眼中,刘欣是“100分”好爸爸。每天下班回家,刘欣就钻进厨房。

  “爸爸做的菜,都是我喜欢的。我喜欢入口的菜切得很小,我的口味偏清淡,这些只有爸爸懂。再也吃不到爸爸做的杏鲍菇和西兰花了。”刘卓然说。

  去年9月,刘卓然考入广东一所知名高校。高中毕业填志愿时,刘欣曾建议女儿选读法律专业,“爸爸希望我承袭他的事业,传递法治之光。”

  今年2月25日,星期六,刘卓然开学,刘欣送女儿去高铁站坐车,“爸爸坚持要送我去中山,被我拒绝了。他太辛苦了,我希望他能够休息两天。”进站时,刘卓然回头看了一眼爸爸,“他头扭向一边,在偷偷抹泪。不管我多大,在爸爸心里,我还是个孩子。”

  3月10日中午,刘卓然想和远在云南出差的父亲视频通话,“爸爸没有接通视频,我知道,他一定又在忙工作。我理解他,只有一个足够负责任的人,才会把工作装满身心。”

  3月12日早上8点,刘卓然接到妈妈的电话,“爸爸重病,在医院抢救,火速回来。”

  刘卓然从广州乘车到衡阳,再转车回邵阳。晚上9点,去接车的舅舅把车子拐到一个偏僻陌生的地方。刘卓然开始心生怀疑,“爸爸生病了,不应该去医院吗?来这里做什么?”

  在距离殡仪馆500米的地方,颜琼抱着女儿泪如雨下。刘卓然才确信,自己深爱的父亲永远离开了。

  “我太明白老公和女儿之间的感情了,老公对女儿那份沉甸甸的父爱,有时候都让我羡慕。”颜琼说,女儿在车里很伤心,一个多小时才走出来,“她颤抖地牵着我的手,长跪在爸爸灵堂前。直至次日下午追悼会前半个小时,女儿滴水未进。”

  “爸爸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一定希望我挺住,替他招呼好前来吊唁的亲友。”服用一支葡萄糖后,刘卓然在父亲的追悼会上致辞,“我父亲是一位性格内敛而坚强的人,自从爷爷过世后,身为长子的父亲就成了奶奶和全家人的精神支柱。父亲为人刚正不阿,从业近30年,手中有点小职权,但他面对各种诱惑,一直洁身自好,秉公办案,他是我心中的英雄和榜样。”

  刘欣时常教导女儿,要做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爸爸一直强调,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责任。”

  刘卓然确信,她让父亲最为骄傲的事情是,“我继承了他孝顺体贴、认真负责的性格,这是他的优良基因。”

  刘卓然手机上有个微信群,群里只有她和爸爸妈妈,“每次爸爸出差,都会拍下途经的每一个站牌,再发到微信群,向我们报平安。”

  刘欣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49岁。“选择了法官这个职业,就选择了坚守和执着”。“他用实际行动践行了入党誓词,用短暂的一生诠释了一名好法官的素质要求。”邵阳中院副院长吴纲要说,“刘欣用默默无闻的奉献,深化了司法为民的理念。如滴滴清泉,滋润着法治春天的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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