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和责任书写正义人生
——追忆广西陆川县法院退休法官傅明生
2017-02-11 23:29:16 | 来源:人民法院报 | 作者:费文彬 张严方
这是现存仅有的一张法官傅明生(身穿白衣者)生前工作照片,为2013年4月,他到养猪场勘察案件现场时拍摄。陆 宣 摄
  苍天呜咽,大地含悲,哀乐低回,亲朋落泪。

  2月8日9时,广西壮族自治区玉林市天空阴霾,来自广西壮族自治区法院系统、陆川县县委政府的同志,以及傅明生生前亲朋好友和同事,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步入玉林市殡仪馆。他们以最简朴的方式为傅明生同志举行遗体告别,为傅明生的离去而悲鸣落泪,为傅明生送上最后一程!

  泪长流,九州悲怆;公道存,以法奠义。当礼堂内的哀乐声响起,送行的人们难以自控失声痛哭。这一刻,天空下起了雨,在淅沥雨声中,大家为傅明生老法官三鞠躬……

  罹难:缘起22年前的离婚案

  1月26日(农历腊月二十九)13时左右,已经退休3年多的陆川县人民法院法官傅明生正在沙坡镇临街自家住所一楼的电脑桌前浏览网页新闻,突然被一名男子左手搂住肩膀,用右手紧握的一把水果刀刺中脖颈,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倒在血泊中。

  “我们接到报警后就马上跑步赶过去,在傅明生家一楼发现他倒在地上,就把他抬上门板护送到卫生所抢救。”陆川县公安局沙坡镇派出所所长卢智告诉记者。虽经医务人员的全力抢救,傅明生还是离开了人间。

  陆川县公安局法医报告显示,傅明生全身共13处创口,其中头颈部12处,因左右颈动静脉断离,引起大量失血死亡。

  龙建才,是22年前傅明生审理的一起离婚纠纷案件的被告。1989年初,他和妻子陈某自行相识再度结婚,且育有两个男孩。1991年3月,二人从贵州回陆川县老家生活后,常因一些生活琐事发生争吵并实施家庭暴力,导致陈某欲喝农药轻生。1994年7月,陈某将龙建才告到陆川县法院沙坡法庭,要求与其离婚。傅明生时任该庭副庭长,并担任该案审判长。在诉讼期间,龙建才先后两次采取粗暴方法限制陈某的人身自由。1994年底,经多次调解无效,法庭依法判决二人离婚,夫妻各抚养一个小孩。

  陈玉彦,当时担任该案件书记员,现为法院执行庭庭长,他回忆说:“我当时以书记员的身份目睹了庭审现场,被告龙建才性格粗暴,现场对待妻子语言过激,行为野蛮,暴力倾向严重,而且现场有阻挠法院正常审理程序的行为,最终被我们依法拘留!”

  他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原玉林地区中院后被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原、被告年龄相差较大,他态度粗暴蛮横强拉并限制原告的人身自由,导致夫妻感情已经完全破裂。”陆川县法院民一庭庭长陈静认为,“该案判决的程序公正,依法有据,实体处理正确。”

  从此,龙建才对傅明生怀恨在心,产生了报复心理。

  2月8日,记者来到陆川县看守所采访龙建才,他向记者讲述了自己22年来的心理历程。

  “1995年,中院宣布维持原判之后,我就对傅明生法官怀恨在心,开始找机会报复他,我想杀死他!”在隔着栅栏的审讯室,龙建才用方言诉说着自己的愤懑。

  离婚后,形影孤单的他来到广西的另一个城市——百色市谋生,把小儿子留给自己的母亲抚养。

  “我每年都会回来一次,目的是为了寻找傅明生报复解恨,但22年一直都没有找到他,只要我找到他,不打死他,我都会打伤他!”面对他的执拗与任性,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由于常年外出打工,龙建才与自己的小儿子关系疏远,最后家里的财产被儿子全部卖光并离他而去。婚姻的失败,亲人的散落,家庭的破碎,没有引起他自己的反思。相反春节临近,落寞与孤寂产生的心理差距使他报复欲望愈发强烈。

  “他提前准备了作案工具,案发前曾多次在傅明生家附近踩点,寻找作案时机。”陆川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长陈浩富说,“后来他又从二楼到五楼逐层寻找傅明生的妻子詹素娟,拧断五楼的房门把手,并打开六楼的煤气罐阀想引人出室。”

  “当时我和孙女在二楼睡觉,听到有人拉门把导致房门反锁,楼底下已经人山人海了,有人在喊开门啊!开门啊!他们以为那个凶手把我也杀死了。”詹素娟哽咽着说。

  没有找到其他人的龙建才满脸是血,手持水果刀下楼时,正好被赶到现场的民警抓获。目前,龙建才已被依法逮捕。

  追忆:爱意里流淌着的平凡

  “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从记者踏入傅明生家门的那一刻开始,老伴詹素娟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和泪水,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突然离世,这些天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老傅工作辛苦,回到家累了我就会帮他洗脚。”当我们要找寻他生前一些资料时,翻到一张她给傅明生洗脚的照片,“我们感情很好,两人从结婚以来从未吵过架、红过脸,彼此互相包容,互相理解!”

  在这些照片中,我们发现从傅明生结婚的黑白照到离世前的家庭合影,衣装非常俭朴,清癯的面容,消瘦的身体,两鬓白发,透着一个基层法官的朴实和平淡。

  “他不抽烟,不喝酒,用的都是我淘汰的旧手机。”女儿傅秋宇翻阅父亲生前的照片时,动情地说,“爸爸很爱这个家,我们全家每年都会照一次全家福,一家人在一起非常和睦,很幸福。”

  傅明生有个1岁多的小孙女,刚学会叫爷爷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亲爷爷!”当傅秋宇翻出手机里爷爷的照片时,孙女用自己的小嘴唇不停地亲吻。望着我们一行陌生人,她有点茫然。

  陆川县法院研究室主任覃坤曾多次去过傅明生家里。他说,傅明生有一条中裤的裤头已完全松垮,才10块多钱,女儿想将其丢弃。他却说“干净就行,干吗要丢!”用一条细绳串起,继续穿。

  “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如果不是被害,至少能活到八九十岁。”老伴詹素娟喃喃自语,抽泣着。

  就这样,傅明生带着遗憾,带着牵挂,离开了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离开了他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徐洁霞是傅明生生前所办案件的一名当事人,得知他不幸遇害的消息后,她非常震惊,专门跑来法院核实。

  2000年,徐洁霞因为一起经济纠纷案件起诉至法院,胜诉后却遇到了执行难,后来案件交由傅明生主办。傅明生一次次跑银行从当事人的工资中为她争取到了还款。

  “很多次我觉得他很辛苦,想请他吃饭,但是他拒绝了。”面对我们的采访,她忍不住悲伤,失声痛哭。

  傅明生1977年参加工作,在法院工作35年,审理的案件近900件。他一生所办的案件没有超审限,更无冤假错案。

  傅明生经常说:“要当好法官,办好案,不容易,时刻都要勤学法律,勤思考,要有高度的责任心,要严格要求自己。”

  “开始大家不理解,后来我们被他认真负责、对事不对人的态度感动了。”同事陈闯奎回忆说。

  傅明生淡泊名利的态度也同样感动着大家。记者找遍了法院和家中,唯一能找到的就是最高人民法院2010年11月颁发给他的一枚“人民法院工作30年”奖章和奖状——这让我们,也让单位政工科的人感到惊讶!

  上世纪90年代初,现任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的陈均到陆川县法院任职,那时傅明生已任沙坡法庭庭长,他回忆说:“1999年撤销沙坡等5个法庭,9个被免正副庭长唯独老傅甘守做审判员,从未向组织提任何要求,直到退休无怨无悔,这样的人品让我百感交集!”

  “他一生崇敬法官职业,默默无闻,让我感受到了他的人生信念,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一名基层人民法官对法院事业的执着和坚守。”陆川县法院党组成员、副院长阮伟达说。

  是的,作为一名普通的基层法官,傅明生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成就和惊天动地的伟业,但踏踏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是对他一生的真实写照和诠释。傅明生虽然不幸罹难,但他在平凡的岗位上折射出来的伟大精神和高尚品质依然活在大家的心中。

  信念:坚守前行中的法治梦想

  死者已逝,生者坚强。傅明生虽然不幸罹难,但法治不会向暴力屈服,邪恶不压正义,法治不畏暴力。

  ——“锥心悲痛!感到震惊!沉痛哀悼!”这是网上网下的一致声音。

  ——“凶手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不要再让正义蒙羞,不要再让法袍染血!”也是社会各界形成的共识。

  微信平台“长安剑”发表了题为《陆川法官被杀,为什么舆论这次出奇地一致》的文章,“舆论场越来越理性、进步,人们越来越能区分,法治的要义是不偏不倚,是既不让所谓‘强者’借权力以凌弱,也不让所谓‘弱者’借舆论以凌强,而是让公平正义抵达每一个人……”这篇文章的阅读量达到了45800多次,并获得广大网友的好评。

  “法律必须被信仰,保护法官的人身安全,就是保障法治的正义,刻不容缓!”法律小卒留言。

  “这几天看到各级主流媒体从正面发声,各级法院以不同的方式安抚家属,谴责凶手,我心存同感!”陈均发自肺腑的感言。

  傅明生遭报复杀害事件后,最高人民法院高度重视,迅速采取强有力措施,2月6日,中国法官协会法官权益保障委员会就退休法官傅明生遭报复杀害事件发表声明。2月7日,被大家称为史上最强的法官人身安全保护令——《人民法院落实〈保护司法人员依法履行法定职责规定〉的实施办法》呼之而出。

  此前,中央出台的保护司法人员依法履行法定职责和新形势下加强政法队伍建设的意见等,为维护司法人员的职业保障提供了一幅坚实的屏障。

  “我们要贯彻落实好这些规定,加以细化,为司法人员依法履职创造制度保障。”陆川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甘俭在采访时深有感触。

  “惟愿春风绿神州,法意光辉耀四方!”是的,法治中国的实现,是几代中国人的共同梦想。傅明生只是万千星辰中的一点,却是你我岁月静好必不可少的支撑。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是司法为民公正司法的初心!是“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字字箴言!

  浩然正气,正义永存。傅明生老法官,愿天堂里没有暴力,您一路走好!
责任编辑: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