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5年5月15日　天气：雨

　　【上午9时，民二庭办公室】

　　“车子加满油了吧？”陈庭长一边问我一边看着今天要下乡送达的材料。

　　“加满了...咕...”站在饮水机前面接水我还没把“了”字说清楚就开始大口地喝水。

转过身，看着与自己父亲同龄的庭长，戴着老花镜，手指不停地从传票、通知书、送达回证等文书的左边划到右边，逐字逐句地核对，从3年前他到民二庭做庭长那天开始，这个动作在我眼中就是他每天上班必须完成的“规定动作”，从未间断过。

　　“今天乡镇赶圩（赶集）哦，不知道会不会堵车。”主办案件的黄蕾说道。

　　“上午肯定会下雨。”庭长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这种天气，在农村的当事人一般都不会选择出门赶闹子，应该不会堵车。”

　　这是一个涉及两个村民小组里的几位村民的案件，被二审以送达不合法为由发回，由于原审的派出法庭合议庭依法要回避，于是案件转由民二庭审理。

　　黄蕾，年轻的80后法官接手了案件，作为审判长的陈庭长这几天不停地指导她做好送达前的准备工作，确保万无一失。因为当事人都在农村，路途遥远，为了方便他们参加诉讼，我们选择了下乡送达开庭的材料。

　　【上午9时30分，回龙镇】

　　刚接到负责带路的人民陪审员董伯，外面就下起了大雨。“还真被庭长您说中了，果然下雨了。”我松了松油门，稍微放慢车速，同时右手启动了雨刮器。

　　“那看来今天的送达会比较顺利，这么大雨，当事人应该都在屋头（家）里面。”庭长扭头跟坐在后排的黄蕾说道。

　　“是开（是的）”黄蕾用家乡的方言回应着她的老乡，手里不停地整理着要送达的材料，这是她从事审判工作两年来第一次接手发回重审案，所以对案件材料的审核比平时加倍地细致。

　　【上午10时30分，凤翔镇地蒙村】

　　如庭长所说，因为大雨镇上出来赶集的人很少，我们很顺利地通过了传闻中一到圩日就堵车的两个乡镇的公路。之后，我也不记得拐了多少个弯，遇到了多少个岔路口，走了多少条村级公路和烂泥路，总之在董伯的引导下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董伯，要是没有您带路，我开车肯定是找不到地方的，在这里您比手机地图管用。”我开玩笑地说道。

　　“这里以前就是我的工作的地方，每村每户都要知道在哪里。”董伯退休前是凤翔镇的派出所所长，熟知辖区内每个村落的分布，这也是我们找他带路的原因。

　　“这就是你们年轻人最缺乏的工作经验，走吧，找当事人去。”庭长撑起雨伞，冲着准备下车的黄蕾和我招了招手。

　　“小陶，等你考上公务员，下乡就是你每天工作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对一旁帮忙拿相机的实习生小陶说道，她今年公务员考试报考了回龙镇司法所的职位，将来面对的也必定是这样的工作，听完我的那句话以后她冲着我们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你们先跟上庭长他们，我拍两张照片调试一下机器。”用脸和肩膀夹着雨伞，我非常别扭地在雨中安装着镜头，然后拍下了下面这张照片。

　　【上午10时45分，第一位被告的家中】

　　这名被告去广东打工了，家里只剩下同住的老母亲和儿媳妇，我们向其表明身份之后，由董伯跟被告的儿媳妇简单说明了情况，对方同意代收相关材料并通知被告回来出庭应诉。

　　“那我们先走了，记得通知你家公来开庭……呀，下暴雨了。”黄蕾刚走到门外，本来停了一小会儿的大雨摇身一变成了暴雨伴着隆隆的雷声袭来。

　　“先等一下再去下一个被告家吧，雨太大了。”庭长也走了过来，于是一行五人在屋檐下默默地等待着。

　　“你们再整理一下其他当事人的材料，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庭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上午11时，第二名被告家门前】

　　雨似乎没有变小的意思，于是我们决定出发去找第二名被告，然而当我们到达这名被告家门口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询问了邻居得知其也是去广东打工了。

　　“这个当事人的送达问题回去再想办法，先去下一个被告家里吧。”陈庭长果断作出决定。

　　“好吧，下一个当事人的家在另外一个村小组，我们要开车过去。”董伯说道。

　　于是一行五人又继续冒雨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11时20分，第三名被告家】

　　“前面这里路比较窄，车子没办法进去，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我向庭长征求意见，由于路面坑洼不平，车子已经在狭窄的乡村公路上缓慢前行了十多分钟。

　　“你们看，那个就是第三个被告！”董伯指向车窗外走过的男子说道，“我下车去叫住他。”

　　“您慢……”我的“点”字还没说完，董伯已经下了车，伞都没打就追了过去，速度之快让我刹那间产生了他还没退休的错觉。

　　【11点25分，第三名被告家中】

　　“今天我们来，是就原告XX与你们几个被告之间的案件向你们送达第二次审理的开庭材料……”陈庭长还没坐下，就开始了他招牌式的解说，力求让当事人理解送达的意义并签收材料。这两年来，跟着他下乡次数最多的我已经几乎能背出他要解说的内容，所以我经常在想，我跟当事人交流时能不能做到像庭长这般既有理有据又通俗易懂呢？下半年我的助理审判员资格就要批下来了，得抓紧时间多学习。

　　经过庭长的一番解说，这名被告打消了顾虑，签收了开庭材料，还主动打电话给之前不在家的第二名被告的儿子，知道小伙子在附近村民家串门，于是亲自过去把他叫了过来。接下来，庭长又用招牌式解说向小伙子说明了情况，小伙子比较明事理，很快便同意代收开庭材料并尽量通知父亲赶回来应诉。

　　“都中午了，留下来在我家吃个饭再走吧。”临走时，当事人表现出农村人特有的质朴的热情。

　　“谢谢，但是我们有纪律，不能接受当事人的吃请，希望你能理解。”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庭长一改之前的平易近人，显得很严肃，“走吧，我们去原告那里送达材料。”

　　【中午12时15分，原告家中】

　　“我给你找块布擦一下吧？”我翻着车里的储物格，从上一个当事人家出来时，旁边在建楼房上装水泥的盆子掉了下来，溅了庭长一身的水泥，但他不希望把时间花在擦水泥上，因为要尽快赶到原告家完成送达工作。

　　“不用擦了，回去洗就好了。”陈庭长转身看了一眼那满是水泥的裤子，“先完成送达工作，看，原告在那边等着了，我们过去吧。”

　　“今天我们来，是就你与被告XX等人之间的案件向你们送达第二次审理的开庭材料……”这次轮到黄蕾来进行招牌式解说了，这样为当事人解说的方式已经成了民二庭的模板，我一边拍照一边在心里跟着默念解说内容的每一字每一句，这也将是未来我要用到的话语，或许在多年后，新来的书记员和助理也将受到我们的影响，将这些宝贵的经验传承下去。

　　【中午12时30分，原告家中】

　　“雨太大了，我们等雨小一点再走吧。”送达工作终于完成了，陈庭长也终于不再催促我们赶路了，我望向窗外，暴雨倾盆。

　　转过头，庭长又开始解答原告提出的一些有关案件的问题。黄蕾把椅子搬到门口，静静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她在想着什么呢？是手头还没办完的案件？还是下周儿子的幼儿园入学面试？又或者是还没还完的房贷？大学毕业后的七年里，工作和家庭已经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如何处理好二者的关系，是这位年轻法官要考虑的实际问题。

　　“将来我也要面对这些问题吧？应该也能处理好吧？”想到这里，我悄悄举起相机，给黄蕾拍了一张照片。

　　【中午12时50分，回程的路上】

　　送走了董伯，雨依旧在下，因为完成了送达，我稍微放缓了车速，听着副驾驶座位上的陈庭长饶有兴致地说着他的办案经验：“作为法官要学会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对不同文化程度的人要学会用不同的交流方式，要懂得用简单的几句开场白让当事人明白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工作，这些都是要在实践中慢慢摸索的东西……你们总是说很难做当事人的调解工作，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独生子女，总是以自己为中心，有时甚至封闭自己的内心，不愿意主动去了解别人。找到合适的方式跟别人沟通和交流很重要，这样才能让当事人向你说真话，你才能掌握纠纷的各方真实的意图，为下一步调解工作做好铺垫，这样才是化解矛盾案结事了的方式。如果你简单地三两句话就能把话和道理都说透，就可以避免走弯路、走偏路，避免一味地机械办案、疲劳办案……”

　　【下午15时，民二庭办公室】

　　“那个，你们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陈庭长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在车上我睡了一会儿。”黄蕾答道。

　　“我晚上回去早点睡补回来就好了。”我伸了伸懒腰。

　　“恩，那你们记得把送达回证整理好放进案卷里面，还有把定下来的开庭时间写在月历上，把原审的案卷拿给我看一下，你们再核对一下证据的复印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庭长丝毫没有疲倦感，继续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从我跟他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那天开始，他就经常中午不睡觉写判决书，下午继续精神抖擞地开展工作，说实话，我很佩服他。

　　今天的送达工作结束了，带回了一身雨水一身泥，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送达工作在等着我们。我在办公桌前坐下，看着还没看完的《要件审判九步法》，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忆犹新：

　　每次当事人站在审判台前时，他们期待的眼神给我们带来的只有两个字——“责任”。从我们选择做法官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注定要面对当事人的期待；面对着期待，我们就必须承担起这个职业所带给我们的沉重责任。

作者单位：广西钟山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