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彭丰法院迎来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天。在这个春天里，钱平峻成为彭丰法院的第二任院长。
钱院长上任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提拔和调整一批干部。钱院长认为原先不少转复军人出身的中层干部知识老化，年龄也偏大，已经不适应法院职业化、精英化的要求，应该进行轮岗，好早些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比如像刑庭佟威庭长那样的，张口“奶奶”闭口“老子”的，简直就是给法官丢人嘛。他将佟威调到法警队任政委，警衔工资加上政法补贴，工资一下长了近四百，他想老家伙应该满意。钱院长还要提拔一些年富力强的干部，包括陈非林升副院长和林丹玉任办公室主任。材料已经报到市委组织部了，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大约一个月内就可以下文了。
好事成双。市中院决定为彭丰法院请立集体一等功。省高院政治部的几位同志来彭丰法院先进行实地考察。
几天来，彭丰法院内紧外松，从办公楼的环境卫生，到干警的出勤着装，从立案大厅的服务态度，到开庭审理的规范高效，全院上下保持着近乎亢奋的最佳状态。参加干警座谈会的人员经过了精挑细拣，看似随意征询意见的几个当事人，也大都是一些律师和诉讼常客。期间，钱平峻安排陈非林和林丹玉陪同考察组的同志游览了彭丰的自然生态园、坪山汉墓、晋王陵等名胜古迹，又采买了不少土特产。
一切都进行得都非常平稳和顺利，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考察组临走的那个晚上，大家开怀畅饮，陈非林频频给考察组的同志敬酒，深得钱院长的嘉许。大约十点半，陈非林亲自开了8号警车去送考察组的同志到火车站。丹玉因为要按照考察组的要求修改报功材料，晚上在单位熬夜加班。
大约夜里十一点多的样子，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夜的寂静，丹玉急忙跑到窗口，看到8号警车惊慌失措开进了院里。陈非林失魂落魄地走进办公室，一下瘫坐到沙发里。
“怎么了？”
陈非林把头深深埋进双肩里，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丹玉，好像在权衡，在思索，在挣扎。
“出什么事了？”丹玉有些发急。
“我喝糊涂了，不知道会怎样？丹玉，我只相信你，你能帮我吗？”陈非林忽然双手抓住丹玉的胳膊，像是在乞求。
“什么事，你说。”丹玉紧张起来，可她一接触陈非林求助的眼神，心里马上涌出一股冲动，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帮助陈非林渡过难关。
“你马上到迎宾路一下。如果有人需要帮助，你一定要帮。这是我今天刚领的工资，你都拿去。”
“迎宾路还没通车，到那里做什么？”丹玉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会这么紧张、脆弱，他的眼里已经涌满了泪水。
“我醉了。”说着，他推了一把丹玉。
她想开8号警车，被他制止了。她只好开另外一辆黑色普桑前去。
8号桑塔纳警车原先是王雷院长的专座，曾经是彭丰法院的象征。第一个坐这车的不是王雷却是彭丰法院第一个法学科班生——林丹玉。十二年前初秋的一个下午，她从省城坐了九个小时的火车来彭丰县法院报到，是陈非林开了这车把她从火车站接回来。那一年，丹玉二十二岁，陈非林三十二岁。
迎宾路从刘庄和工业园之间通过，还没有完全竣工，路灯没有安装，光线十分暗淡。远远地看到有三四个人在拦前面一辆轿车，那轿车稍放慢速度，随即画了半个弧线绕开。丹玉想起陈非林的话，放慢了车速。
几张焦急的面孔出现在车灯里,其中一个竟是刘培信。
“有人被车撞了！”一个伤者躺在路边。
“上车吧，你怎么在这里？”丹玉隐隐明白陈非林刚才遇到了什么。
刘培信道：“我出来追老王的，哪知一出庄就见警车撞人了，我去追没追上，我再回来看，谁知道撞的就是老王！”
“警车？哪里的？”老王是谁丹玉并不在意，但是有人看到了警车，丹玉不由一惊。
“不——是个白车，不是警车。”伤者低低说道。
“老王，我看好像是法院的车，别是你们的？”
“胡说。”伤者的声调似乎有些熟悉。丹玉惊异地回头，不由大吃一惊——是王雷院长！
被陈非林撞伤、抛弃在路边的居然是王雷，彭丰法院的首任院长！！
“王院长，怎么是你？！”
“你来啦？”老院长看看丹玉，苦笑了一下。
丹玉听王雷说“你来了”这三个字，似乎被揭穿一般，心口突突直跳，竟不敢再发问。
丹玉把老院长送进抢救室，随即拨通了陈非林的手机。
“你说什么？是老王院长？”电话那头，听得出陈非林的震惊。
“是的。他说是辆白车撞的他。”
“噢——他伤怎样？”
“正在抢救，家勇说是闭合性外伤，肋骨骨折，头部和内脏都有伤，现在还很危险。”丹玉回答。
丹玉在抢救室外等了一夜。清晨，李家勇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对丹玉点点头道：“好了。”丹玉如释重负，连忙又通知了钱平峻。
“你怎么也在现场？”丹玉问刘培信。
“小强前几天到医院做手术，正巧老王看病遇上了，晚上他就来看俺小强，还留下二百块钱。俺怎么能要王院长的钱呢？俺就去追，出了庄子就见一辆警车撞了老王，打一下愣就开跑了，我拼命追也没追上。老王真是个大好人啊，你们一定得抓住这个丧良心的。”
“你看清楚了吗是警车？可不能乱说。”丹玉道。
“你们咋都这么呢？老王也不叫说。”
“那你还不明白吗？”丹玉盯着刘培信，神色严峻。刘培信明白了，长长地叹口气道：“好，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沉默了一会，他哽咽道：“你和老王，好人呐。”
当丹玉再见到陈非林时，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一如既往谈笑风生。当钱平峻告诉他王雷遭遇车祸的时候，他是那么自然地表现出惊诧和痛心。他安排办公室小杜到医院专门照顾王雷起居，又亲自把两万元交到医院。病房里，陈非林对王雷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王雷始终不说话，甚至不看陈非林一眼。
晚上下班后，陈非林留丹玉单独谈话。
“昨晚的事，说出去对谁都不好，对咱们院更不好。咱们就要被记一等功了，我自己没什么，可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他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说。
丹玉一声不吭。
“丹玉，就是老院长，也未必想看到这个结果啊？”
这倒是真的。丹玉仔细想了想，道：“刘培信怎么办？他也在现场。”
“你救过他的孙子，他不会乱说的。”陈非林回想起在逃跑时从倒车镜里恍惚看到路边有一个人拼命地追，不用说，就是这个多事的老头子了。
“好像他儿子这几年一直在找咱们院吧？对，是拆迁补偿的事。我跟李朝阳关系不错，我来想办法。”陈非林道。
林丹玉沉默良久。她明白，他说得对。刘培信一来并没看清，即使看清也不会有人信他的话，谁叫他儿子被法院拘留过呢？再说，要是陈非林真把拆迁补偿的事解决了，这老头也许就不多事了。在能瞒天过海的情况下，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丹玉这样说，陈非林悬着一天的心总算暂时回到肚子里。在一个如此清晰了解自己的女人面前，他的自信瞬间土崩瓦解。他感到了自己的脆弱。盯着丹玉低垂的眼帘，陈非林涌现一种依赖和冲动。
“你一定看不起我吧？”
“别这么想，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丹玉斟字酌句地回答：“你也是为了咱们院才喝这么多酒。”
“丹玉，”陈非林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丹玉，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没有，”丹玉抬眼一看，陈非林眼睛里已溢满泪水，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试探地抱住她的双肩，然后紧紧把她拥在怀里。
“你干什么……”丹玉一下慌了，想推开他，却好像没有一点力气。一整天的忙碌和突变的刺激，使她的神经已经十分麻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忍心在他最软弱的时候推开他，而且陈非林成熟男人特有的气息和忧伤的眼神，像一个巨大的磁场，慢慢让她丧失了抵御的能力。她的脑海中闪现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荒凉的小站里一个帅气、英姿勃勃的年轻法官站在崭新的8号警车旁笑吟吟地等她。她面红耳赤，不知所措，陷入了困顿和迷乱中。她想逃掉，可又有一种期待使她犹豫，时间仿佛凝固了。
回到家里，李家勇还没有回来，她心不在焉匆匆扒了两口饭，和爸妈应付几句，就早早地睡下了。
这几天事情真是太多，她需要好好理一理思绪。可是她不由又回想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她为什么没有拒绝他呢？这算什么呢？她不否认，陈非林是非常英俊的那种男人，有一种成熟、深沉的魅力，从一开始就非常吸引她。她也知道他一直对她非常友好，甚至在内心深处，她也曾幻想能有一段美好的故事发生在自己静如死水一样的生活中，即使不是陈非林。
这算什么呢？她反复地问自己。是对家庭和丈夫的背叛？好像也没这么严重，毕竟只是一个拥抱——也许是友谊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不！她清晰地记得他轻轻吻了她的右额一下，喃喃地念她的名字。她和李家勇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波折，但是，夫妻二人共同话语却越来越少。家勇只顾钻研业务，对于人际关系和官场毫无兴趣，丹玉告诉他单位里的事，他往往无法理解，或者认为丹玉小题大做。到后来，丹玉几乎不再和他商量自己工作上的难题，而是和陈非林、任玉敏、王冰冰交流。晚上，她辅导完婷婷的功课后，看会儿电视或者书，早早就睡下。而家勇总是全神贯注地上网查阅资料，或者看书。
常常，两人一个星期下来，除了互相提醒生活琐事，其他的话说不到半个小时。
夫妻之间最大的隔阂不是缘自冲突，而是互相无法理解，缺乏相互的激励。
身处婚姻中，丹玉却有孤独感，甚至是淡淡的失落，好像生活中缺了什么。每当丈夫出急诊或者值班，她无聊而频繁的按着电视遥控器按钮时，她就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强烈的羞耻感也阻止她进一步去尝试。她幻想如果有这样一个蓝颜知己，能孤独时相守，悲伤时倾听，无助时援手，欢乐时共享，相依相伴，默默扶持就足矣，没想到会突如其来这样一份情谊。
爱人原来就像吃饭和睡觉那样，是一种需要。可是，这是爱吗？
是的，他对她一开始就非常友善，一直在关心她，照应她，她认为这不过是一个领导对自己欣赏的下属的优宠罢了。可那个吻呢？是一个下属应该得到的吗？丹玉仔细回想那一幕，回想陈非林的眼睛。
她闭着眼琢磨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柔情蜜意的爱恋，有小心翼翼的观察，也有警惕的审视和窥伺。
一个连曾经提携过自己的老领导都怨恨、都报复的人，一个撞了无辜行人都可以逃之夭夭的人，他的爱即便是真诚的，又能有多少分量呢？她听说陈非林跟孟二江经常到洗浴城之类的地方，也曾经见过一些漂亮的女律师花枝招展地在陈非林办公室喜笑颜开。他凭什么爱她？她又有什么值得他爱呢？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在撞了王雷之后爱上她？
答案也许只有一个：他只是要她闭嘴。
丹玉不由打个寒噤：“可怕，卑鄙。”
她发誓，绝不让他再碰自己一下。
钱平峻看望王雷后，怀疑这是人为蓄意组织的报复事件，马上向市政法委做了专门汇报。果然这事引起现任市政法委副书记、原彭丰县政法委书记贾文军的重视。贾书记当即责令公安机关限期破案。听说公安要去医院找王雷调查，陈非林马上表示他也有事去医院，正好同车过去。陈非林、丹玉带着两名公安到医院。公安去泊车，她和陈非林先上楼，正要进去，忽然听见到王雷和司机小杜在对话。
“小杜，你开几号车？”
“8号，王院长。”
“这车还有谁开？”
“陈主任喜欢开，林主任有时候也开。”
“前天晚上谁开的？”
“前天？就是省高院视察组走的那天吗？是陈主任开的。当时陈主任说天太晚了，让我早回家，他亲自送省高院的去火车站。”
“几点的火车？”
“十点五十五分，还是我买的票呢。”
陈非林额头开始渗汗，脸色惨白，几乎没有力气迈进病房。王雷没有再说话，丹玉似乎听见老院长的心一点一滴在流血的声音。
“王院长，那车是什么样子您还能想起来吗？”两名公安问王雷。
王雷闭着眼睛，半晌无话。陈非林一眨不眨看着王雷，神态分外谦恭，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连挡了护士的路都浑然不觉。
“请你们转告贾书记，感谢他对我的关心，这点小事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你们都很忙。”王雷并不看陈非林，淡淡地对两名警察说。
“王院长，这是我们的职责，况且还是贾书记特意交办的案件。现在线索比较少，但是请王院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事实真相。”
“哦？怀疑是报复法院吧？呵，还没谁有这个胆儿。”王雷勉强笑了一下，又说：“确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有人反映说是警车？”
“不要信。这是社会上有人故意向咱们政法机关泼脏水。你们可以问问刘培信，他不是在现场吗？”
“他说是一辆白色轿车，不是警车，他还追过这辆车。”
王雷点了点头，说：“这不就清楚了。能查清楚当然好，要是投入过多的人力警力，我看就没必要了。”
两名公安失望地互相看了看，只好让王雷在几乎空白的笔录纸上签了字。
丹玉送公安走后回病房时，见陈非林站在王雷床边，神情怯懦，欲语还休，一脸羞愧。王雷闭着眼睛，忽然皱着眉头摆了一下手，像撵一头绿头苍蝇。陈非林难堪地往门口挪了几步，又转回身对王雷微微鞠了一个躬方离开病房。
丹玉进屋，轻轻问王雷：“王院长，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王雷仍旧紧闭双眼什么也不说。忽然，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王雷眼中缓缓滑落，“丹玉，你是个好孩子。”
丹玉回到家里，腿脚有些发飘。然而李家勇告诉丹玉另外一件事，终于让丹玉再也忍不住，痛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病理切片出来了，王院长患贲门癌，已经扩散了。”
王雷院长虽然暂时渡过了危险期，但一直没有出院。他总是对前来看望的人说：“都怪我，图省事抄近道，我去看个亲戚，一辆白车从后面撞的我，别的就没看见。”
没多久，人大下文任命陈非林为彭丰法院副院长，同时组织部任命林丹玉为办公室主任。陈非林非常高兴，想好好庆贺一番。最近丹玉有些躲他，可能是害羞吧？他抓起了电话：“丹玉，我明天和甘平到海南办案，晚上你给我送个行吧？”
“婷婷后天要考试，我得回去辅导一下。”
“让家勇操点心吧。我这一走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另外你给我五张空白文书，盖好院印，路上可能要用。”
“这……恐怕不行。”
“我也不行吗，小傻瓜？我等你。”
他想干什么？丹玉放下电话心乱如麻。她想起王雷的叮嘱：“院印，是咱们法院的命根子，绝不能随随便便玷污她、滥用她。要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她，甚至要用生命去捍卫她，绝不能让她出事，懂吗？”
懂吗？要像捍卫生命一样。可是她不能真的去拼命，那是蛮干。她想来想去，一筹莫展。临到下班她猛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可以既保全院印，也可以应付陈非林，而且丝毫不影响办案。她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自鸣得意了一番，“真佩服你啊丹玉。”
她让打字员按照她的要求处理好五张空白文书，然后拿着去找陈非林。
“陈院长，你要的文书。”她恭敬地递给他几张折叠的白纸。透过洁白的打印纸隐约能看到背面鲜红的院印。陈非林的表情顿时轻松起来，收起来放进抽屉，然后温存说道：“安排好了？到度假村好吗，我已经定好了。”
“陈院长，”
“喊我非林，”陈非林疑惑地看着她，看她总回避自己的目光，有些不详的预感，“你后悔了？”
“陈院长，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同样非常尊重你。我不会忘记是你把我接到彭丰法院的。请你相信，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的。”
“这一点我从来没怀疑过，请你不要侮辱我，更不要侮辱你自己。”
丹玉终于抬头和陈非林对视。陈非林眼睛里是有一些怒意，可那不是由衷的情感，只是急于证明自己确实出于爱而拼凑的一副面具。她提醒自己，他在骗自己，也许并非出于恶意，但是他这些话、这些表情和他在工作中的那些激励和关怀都一样，不过是换取别人顺从的技巧罢了。于是，她下定了决心走出办公室。
好货果然不便宜。陈非林颇为扫兴，看来对付这种女人和乔娜那样的小丫头还不一样，得下大工夫。他微微一笑，拿出那几张空白文书。刹那间他的心募地一沉，血气上涌，笑容僵硬起来，像被人兜头甩了脆亮的一巴掌——
五份空白文书的下端全部都打印上了他和甘平的署名，署名上那枚清晰鲜红的院印，像冰雪中怒放的红梅，面对严寒露出嘲弄的微笑。
林丹玉通过李家勇联系到一位省城治疗胃癌的专家。老院长要被送到省里去做手术。丹玉联系几个业务庭的好车，无一例外都被婉拒。一个关系不错的庭长跟她说：“小林，难道你不知道老院长这一去，说不一定就回不来了？你说谁敢借？你还是和钱院说说，联系个其他单位的车吧。”
林丹玉心中暗骂忘恩负义的玩意儿，可面上仍笑着说：“我再想办法吧。”
仍旧没有其他的车。林丹玉万分愧疚地给老院长的儿子打电话。老院长听清他们的谈话，接了过去：“林主任，8号警车就蛮好，我喜欢这车，就用这个吧。”说完，他气喘吁吁。
林丹玉最后一眼看到老院长，是他被儿子抱着放进8号警车。那一天，刘培信也赶来送王雷。
“王院长，这车不太舒服，你受委屈了。”
“不，这车和我有缘，它碰都碰不死我，呵呵。”
“王院长，你什么意思啊？”丹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丹玉啊，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不能说。我这一走，只怕就见不到你们这些娃娃了。丹玉，你是我们第一个法学大学生，法院就靠你们了。你们要好好干。有的人，我能原谅，别人不一定能原谅；有的事，瞒得了这件，瞒不了那件。记住，做人一定要无愧于心。”
丹玉喉头堵住了。半天，她噙着眼泪点了点头。
“老刘，你是个忠厚人。这法院——”王雷握着刘培信的手，皱着眉头指了法院的办公楼，却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管放心。”刘培信知道王雷的用心是要他守口如瓶，不由老泪纵横。
老院长在省里拖了两个月，终于没能熬过去。他的骨灰被8号警车运了回来。追悼会上，林丹玉失态地大哭不止，陈院长也唏嘘不止。只有他们知道，一个老人，他为了他的法院做了些什么，也只有他们知道荣誉背后隐藏了什么。
王雷去世一个月后，彭丰法院集体一等功批下来了。丹玉和冰冰、任玉敏把奖牌放在了老院长的墓前。鲜花簇拥中，王雷的遗像分外醒目，那威严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彭丰法院繁华似锦背后隐藏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