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9日，由中国应用法学研究所主办的信息网络买卖合同疑难法律问题研讨会在北京举行。会议议题为错设价格信息网络买卖合同的效力、电商平台可否基于平衡消费者和商家利益设置相应规则及其内容边界等问题。来自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北京互联网法院、杭州互联网法院的法官，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杭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代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的学者以及产业界代表参加了会议。与会人员从平台治理、法院裁判、市场监管、学术研究等方面展开了深入研讨。现将会议研讨情况综述如下：

　　一、电商平台的实践做法

　　电商平台上发生商家错设价格情况时，往往会在短时间内涌入大量订单，商家通常会向平台求助，希望平台能够通过豁免赔付、关闭订单等操作协助其止损。平台在介入错误标价事件的处理上有成本、信息、技术等优势。一对多、即时海量交易的电商交易场景中，个案事后裁决影响范围有限，不能完全满足商家及时止损的需求，而平台适当介入可减轻法院压力、减少各方损失。

　　有与会人员认为，平台协议、平台规则是平台与买卖双方的明确约定，可以成为买卖合同的一部分，对买卖双方的权利义务进行补充。平台可以制定规则规范商家在延迟发货或者缺货的一般场景下需向买家进行赔付，也可细化规定在价格错设等特殊场景下无须向买家进行赔付。平台还可以通过规则明确关闭订单的合理场景，将“关单具体场景发生且平台操作关单”作为买卖合同的解除条件，在价格错设场景实际发生时，结合价格情况、商家诚信经营情况、商家真实意思表示等因素，判断商家是否存在价格错设从而操作关单。目前平台设置关单和补偿的实践做法有用户协议、商家行为管理规则、应急处置SOP等。平台应享有必要的管理权和管理规则制定权，并注意提供必要的纠错程序。

　　二、司法裁判的主要争点

　　在认定商家确系标错价格的情况下，法院大多依法认定双方的买卖合同成立。该类案件审理中的问题及其处理思路如下：一是尚未形成统一的商家网络销售错误标价行为具体认定标准。对此，需要综合考量标价错误发生时间、商家采取的应对措施、商品的购销情况等因素，依法判定标错价格行为的性质。二是以重大误解主张撤销合同的可操作性不强，尤其是在产生大量错标价格订单的情况下。很多商家对撤销权的认知存在问题，对撤销权的含义和如何行使并不熟悉，行使撤销权还有成本问题，尤其在网购交易环境中，各种成本负担更被放大。在判断是否构成重大误解时，可结合案涉商品的历史价格、商品进价、商品市场价格、商家是否及时采取补救措施、是否多处宣传有关价格以及价格设置错误的原因等因素综合考量。

　　有与会人员认为，要鼓励平台通过技术和制度应对错设价格的问题。平台可以依法制定商家错设价格的认定标准、认定流程、救济方式、消费者补偿机制等规则，并运用技术手段进行预警、评估。平台可通过完善平台协议、规则等方式建立此类纠纷的集中解决机制，提升纠纷解决效率，优化纠纷解决效果。同时，各方要深化合作交流，积极研究完善适应数字时代的合同成立、解除、撤销等制度，进一步提升市场效率，保护消费者权益，激发平台商家活力，促进平台经济发展。

　　三、行政监管的主要思路

　　市场监管部门对错设价格情形下网购合同和平台规则的法定监管职责有四项：一是依法调解消费投诉；二是依照《合同行政监督管理办法》对电商合同监管查处；三是依照电子商务法对平台服务协议和交易规则监管查处；四是依照价格法和《明码标价和禁止价格欺诈规定》对价格欺诈行为监管查处。商家以错设低价使消费者购买，拟以高价进行结算的行为，涉嫌价格欺诈，但经营者有证据足以证明错设价格没有主观故意的，不属于价格欺诈，市场监管部门不予立案或者不予处罚。在多样化的营销策略下，价格的对错客观上是难以评判的，可以把是否主动公开纠正作为重要的判定指标。

　　有与会人员认为，解决价格错设纠纷应该充分发挥平台的作用，平台可以针对价格错设，就关闭订单、对善意消费者的补偿额度和方式、对不良商家的处罚等内容，在充分征求各个方面特别是消费者组织的意见后，制定相应规则。可发挥信用监管的作用，对屡次发生价格错设的企业，或者借价格错设搞砍单、搞事件营销的企业，记入信用负面清单。

　　四、学术研究的主要观点

　　对于错设价格的情况，首先，要对电商的意思表示进行自然解释，探究表意人的真实意思，并考察相对人是否知道。其次，依据民法典及相关司法解释，错设价格的意思表示构成重大误解，商家可以行使撤销权。最后，平台可以通过合同模式或者平台规制的模式对商家提供救济。平台规则或者用户守则可以规定，错设价格的具体类型、关单规则、商家解除规则等。

　　要解决网络交易中商家错设价格所引发的问题，从根本上看，需要准确认定商家以及平台通过交易条款来设定价格行为的法律属性。商家可以明确告知用户，其设价陈列商品或服务的行为，是要约邀请。平台可以在服务协议与交易规则中明确，针对明显的错设价格，商家可以取消交易，以保护商家的合法权益。在这一过程中，关于诚信消费者权益的保护问题，应通过举证证明存在实际的信赖利益损失来予以救济。但对于明显不合理地针对错设价格的商家海量下单，以获取不当利益的网络“羊毛党”，则没有保护的必要。要寻求更加合理的、能够均衡保护各方权益的解决方案，而不宜让商家因为一个错误而导致经营上重大的、难以承受的损失。

　　错设价格合同带来的问题体现了网络交易的发展对传统合同法规则的挑战。网络交易在交易自动化、交易数量级以及可能存在的利益冲突方面，呈现出新问题。处理这类争议，平台既掌握较为充分的信息，也有能力根据实践经验和数据技术进行有效识别并采取有效的防范和补救措施。应允许和鼓励平台建立具有一定透明度的细化规则，作为买卖双方交易的前提，为消费者提前建立合理预期，并对“羊毛党”展开专项治理和打击，促进平台经济健康有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