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农民，也是“厨师”，但与其他厨师不同，他是个不收费的“厨师”。

　　我家在闽西北农村，村里人对红白喜事格外重视，与城里不同，酒席都是设在自己家里，食材不少是自家种的青菜和养的家禽等，当然也会去集市上采购一些菜品作为补充，“服务员”由亲戚、邻居组成，厨师最为关键，要请当地公认的好手艺人掌勺，他们没有经过专业的厨艺培训，但是做的菜一定是对大家的胃口，我们称之为“赤脚厨师”。

　　我的父亲就是位“赤脚厨师”，他煮的菜不仅好吃，还很乐意帮助他人，所以村里人一有红白喜事总能看见父亲忙碌的背影。

　　父亲一开始就给自己立了个规矩，一律不要东家的酬金，但东家感念父亲，总会在宴席结束后，打包一些剩菜“硬塞”给父亲，久而久之这竟成了所有东家约定成俗的做法，父亲也就不再推辞。因为这个缘故，我家“伙食”一直不差，明笋和大块红烧肉这两道菜最美味，我和姐姐总是抢着吃。

　　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发现父亲这个厨师并不好当。农家院落与酒楼饭店不能相提并论，厨房空间狭小，厨具不全，烟熏火燎，一人充当多个“角色”，往往要提前一天开始备菜忙活，满满一大锅的菜每搅动一下都是对体力的考验，一场宴席下来，很是辛苦。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天已经黑了才看见父亲从地里回来，只见他快速用冰冷的自来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泥土，骑上摩托车就消失在瑟瑟寒风细雨之中。从母亲口里得知，隔壁村的一个亲戚明天要办酒席，点名要父亲帮忙煮菜。第二天下午，父亲回来时脸上竟多了一个浅浅的伤口，一问才知，昨晚赶路摔了一跤，所幸无大碍。那时并不像现在是平坦的柏油路，泥土路遇上下雨，泥泞不堪，骑摩托车一不留神就会打滑。

　　我的父亲是属于那种闲不住的人，在田里种植烟叶、莲子，在山上种植黄花梨、黄桃……几乎村里其他人种的我们家都种了。父亲还插空做点小生意，贩卖当地黄花梨、竹笋、莲子等，购置了村里第一台拖拉机为村民犁地，负责村里闭路电视管理工作。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从年初忙到年尾，一刻都没有闲着。在很多人看来，父亲完全有理由拒绝别人的煮菜邀请，但他没有，硬是挤出时间帮助乡里乡亲烹饪美味菜肴。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流动酒席”出现了，厨师、食材、碗筷、桌椅等均由店家负责，按桌收费。为图省事，村里越来越多人开始选择“流动酒席”。

　　现在，村里人聊起我的父亲会不自觉回味他那一道道家常菜。以我而言，回想起的又何止是可口的饭菜。

　　作者单位：福建省三明市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