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美国联邦法院2022年年终报告关注的是美国联邦法官的人身安全保障问题。报告从美国1957年的“小石城事件”切入，阐述了美国联邦法院和法官在推动美国废除种族隔离制度方面所作出的重要贡献，重点指出法官因案件审理而使自己和家人受到人身威胁是长期存在的问题。报告强调法官依法履行案件审理职责是本职工作，但是也需要采取包括完善立法、保护隐私、强化司法保护力度、社会公众支持等多种措施加强对法官及其家属的人身安全保障。

　　重温美国“小石城事件”

　　1958年，美国阿肯色州在岁暮天寒中迎来了新年，小石城中心中学仍有少量的联邦空降兵和国民警卫队值勤。人们一定很难相信，就在几个月前，小石城中心中学附近的街道还处在骚动不安中。

　　1957年9月23日，九名后来被称为“小石城九人”的黑人学生，勇敢地走进了小石城中心中学这所白人学校。

　　小石城九名黑人学生进入白人学校遵循的是1954年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该案中宣布，公立学校中的黑白种族隔离制度违反宪法。第二年，即1955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发布指令要“蹄疾步稳”地维护宪法。但是，并非所有人都相信黑人能够到公立白人学校去上学。这表明，在废除种族隔离制度方面，美国各州、法院和社会公众都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1957年秋季开学之际，美国阿肯色州州长奥维尔·福布斯动用阿肯色州国民警卫队，封锁学校，禁止黑人学生入学。小石城教育委员会最终决定，通过诉讼推动黑人学生到白人学校上学。这九名黑人学生的代理律师、后来的霍华德大学法学院院长威利·布兰顿请求瑟古德·马歇尔律师帮助，推动该案起诉到美国联邦法院，并由法院作出黑人和白人学生同校符合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的判决结果。布兰顿后来回忆道，“福布斯州长在肆意阻挠九名黑人学生进入小石城中心中学的过程中，得到了阿肯色州各方势力的全力支持，但当瑟古德·马歇尔律师决定加入这场战斗时，我觉得我们双方几乎处于势均力敌的局面。”瑟古德·马歇尔曾以律师身份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出庭并在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中获得胜诉，他于1967年至1991年担任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

　　该案由美国联邦地区法官罗纳德·戴维斯负责审理。不过，戴维斯法官认为自己任职小石城纯属偶然，更谈不上是担负着历史重任。戴维斯法官出生于明尼苏达州的克鲁克斯顿，在北达科他州的大福克斯上高中，位于大福克斯的联邦法院现在以他的名字命名。赴华盛顿特区乔治城大学法学院就读前，他曾是北达科塔大学的短跑运动员。在乔治城大学法学院就读期间，他曾参加美国国会警察局守卫国家公墓等工作，毕业后回到家乡从事律师工作。1955年，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任命戴维斯为美国联邦地区法官。戴维斯的联邦司法生涯才开始两年，美国联邦第八巡回法庭首席法官阿奇博尔德·加德纳就任命戴维斯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任命内容非常简要地刊登在1957年8月22日出版的《法戈日报》上：“美国联邦地区法官戴维斯将于本周六离开法戈前往阿肯色州小石城。他将接替因生病无法继续审理案件的主审法官，负责美国阿肯色州东区法院的案件审理工作。”

　　法官不能因依法履职而遭受人身威胁

　　戴维斯法官并不清楚他上任后会审理哪些案件。但到了对学校废除种族隔离案件作出裁决的时候，戴维斯没有退缩。几年后，他回忆道：“裁决并不涉及法律解释的疑难问题，这纯粹是阿肯色州州长能否摆脱不当干预，使自己站在联邦政府和阿肯色州人民这一边。法律的规定非常明确，学校必须实行黑人和白人同校的政策。”戴维斯法官说，“我负有宪法规定的职责和义务，对此我决不会退缩。在一个有组织的社会中，如果不遵守法院的裁决，除了最终的混乱，别无其他。”

　　案件裁决后的9月23日，小石城九名黑人学生准备进入小石城中心中学。在阿肯色州州长的鼓动下，被煽动的愤怒人群阻止黑人学生入学。作为回应，艾森豪威尔总统发布了一份全国公告，命令“所有人”停止司法妨碍行为。他还将10000名阿肯色州国民警卫队联邦化，并动用位于肯塔基州坎贝尔堡101空降师的1200名空降兵，“占领”小石城，以执行美国联邦地区法院的命令，保护黑人学生入学的权利。直到1958年5月，欧内斯特·格林成为小石城中心中学的第一位黑人毕业生，军队才撤离。

　　几年后，戴维斯法官主持庭审的备用小法庭因翻修而停用。2021年，美国总务管理局与美国阿肯色州东区法院合作，负责翻修法官的审判席和其他法庭原始陈设。美国总务管理局负责管理美国联邦政府部门办公场所。美国总务管理局和美国联邦地区法院正在一起翻修今天理查德·谢泼德·阿诺德美国法院工作区的一个宗教法庭，以便这些重要的文物再次用于开庭，也用于美国有关1957年“小石城事件”的法治宣传。2022年5月，参加美国全国高中模拟法庭锦标赛的学生通过1957年瑟古德·马歇尔大法官进入法庭时使用的同一扇门。几年后，当时庭审中使用的法官审判席也将安装在那里。

　　但是，美国总务管理局和美国联邦地区法院将法官审判席先借给了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将用于2023年秋天开幕的一个特殊展览，并将在未来几年内持续进行。庭审中的原始物件将有机会使游客重新回到66年前“小石城事件”的真实场景中。该展览将向参观者介绍美国联邦法院系统的运作方式，种族隔离和废除种族隔离的历史，以及瑟古德·马歇尔在成为大法官之前作为律师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欢迎大家从2023年秋天开始参观法院，来近距离观看戴维斯法官使用的历史性审判席。

　　法官人身安全保障需多措并举

　　戴维斯法官因为受到法律指控而错过了自己儿子的婚礼。美国大约有2000名联邦司法官员，包括巡回法官、地区法官、治安法官、破产法官，还有更多的人，他们一年中的每一天都在默默地、勤勉地、忠实地履行职责。他们每个人都为公共服务事业做出了牺牲。

　　司法意见不言自明。法官没有义务必须同意其他法官的司法意见。事实上，我们的法官经常强烈反对同事的裁判意见，有时我们会在公开的文章中解释原因。戴维斯法官因遵守法律而受到人身威胁，他的妻子因此而担心他的安全。有时这种威胁还会针对法官的家属甚至孩子，像美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黛西·贝茨这样的领导人也曾遭受很大的人身安全威胁。戴维斯法官所在的山姆派克酒店与法院隔街相望，在受到炸弹威胁后，法官向酒店老板提出搬到别处。但酒店老板佩克先生让戴维斯法官继续待在酒店。

　　我要感谢国会议员，他们正在关注司法安全需求，这些项目的资金对于法院系统的运行至关重要。新泽西州地区法官埃丝特·萨拉斯自2020年她的儿子丹尼尔·安德尔被谋杀以来，一直是这一事业勇敢、卓有成效并令人钦佩的倡导者。当时安德尔应声开门，却遭受了原本对他母亲进行的袭击。2022年12月，国会颁布了《丹尼尔·安德尔司法安全和隐私法》，以保障法官及其家属的安全。

　　法律要求每一位法官都要宣誓自己将会无畏而公正地履行职责，但我们必须保障法官及其家属的人身安全。司法系统不能也不应生活在恐惧之中。“小石城事件”教会了我们法治而不是暴民统治的重要性。

　　感谢美国法警、法院安保人员、联邦保护服务官员、最高法院警察以及他们的合作伙伴，他们在这一年里值勤，努力确保法官能够安全地坐在法庭上为公众服务。他们将使每个美国人都有机会参观法院，因为这些建筑和它们所代表的一切都属于公众。

　　2022年，我再次荣幸地感谢全国所有法官、法院工作人员和其他司法部门人员的杰出服务。祝大家新年快乐！

　　【附录】

　　美国联邦法院工作量

　　截至2022年9月30日，与上一司法年度相比，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案件量下降了8%，联邦上诉法院、联邦地区法院、破产法院新受理的案件量出现了相似的下降程度。审前程序分流的案件量略有下降，缓刑办公室处理的案件量与2021年基本持平。

　　联邦最高法院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受理的案件总数从2020司法年度的5307件下降到2021司法年度的4900件。司法援助案件下降了5%，从2020司法年度的3477件下降到2021司法年度的3288件。收取诉讼费的案件下降了12%，从2020司法年度的1830件下降到2021司法年度的1612件。在2021司法年度，共讨论案件70件，63件得到处理，58件签署了正式判决。而2020司法年度讨论案件72件，69件得到处理，55件签署了正式判决。在2021司法年度，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还发布了7个经讨论的一致性判决意见书。

　　联邦上诉法院

　　联邦上诉法院受理的案件数量下降了6%，从44546件下降到41839件。和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2019年9月30日结束的司法年度相比下降了14%。和上一年相比，民事上诉案件下降了5%，数量为22181件。刑事上诉案件下降了6%，数量为9973件。针对行政决定的上诉案件下降了17%，数量为5283件。其他上诉（包括破产上诉、原始程序案件上诉以及其他各类上诉）的案件上升了2%，数量为4403件。包括占46%的无律师代理案件在内的民事上诉案件下降了10%，数量为19294件。犯人提出的诉讼申请占上诉案件的22%，数量为9401件。86%的犯人提出的都是无律师代理的诉讼申请，相比而言，其他民商事上诉案件中无律师代理的诉讼比例占34%。

　　联邦地区法院

　　联邦地区法院受理的民事案件数量为274771件。与上一年相比下降了20%。占较大比例的案件主要集中在佛罗里达州北部地区的耳塞产品责任跨州诉讼，其中2021年该类诉讼共收到83654份起诉书，2022年共收到34410份起诉书。除耳塞产品责任跨州诉讼外，2022年民事案件下降了8%，数量为240361件。与2019年相比，案件数量下降了19%。

　　跨州案件（不同州公民间的诉讼案件）下降了37%，数量为105212件；人身损害案件下降了48%，数量为70933件，其中包括大量上述的耳塞产品责任跨州诉讼。涉及联邦问题的案件（即根据美国宪法、法律或条约提起的诉讼，其中美国不是一方当事人）下降了3%，数量为131131件。美国作为被告的案件下降了9%，数量为35589件，其中下降幅度较大的是社会保险案件，下降了31%，数量为13370件。犯人提起的申请连续两年下降，降幅达10%，数量为7811件。美国作为原告的案件下降了13%，数量为2839件。

　　联邦地区法院受理的刑事案件数量为68315件，和上一年相比下降了8%。和2019年相比下降了26%。其中下降最多的刑事案件为毒品犯罪，下降了15%，数量为19589件；移民犯罪，下降了1%，数量为19148件。

　　破产法院

　　破产法院受理的案件数量为383810件，和上一司法年度相比下降了12%，和2019年9月30日结束的司法年度相比下降了51%。90个地区的破产法院中79个破产法院受理的案件量均下降了。消费者（比如非商业性）案件数量约占破产案件数量的97%，和上一司法年度相比下降了11%，数量为370685件。商事案件数量下降了19%，为13125件。与2005年《防止破产滥用及消费者保护法》第7章有关的案件数量下降了26%，与第11章有关的案件数量下降了15%，与第13章有关的案件数量上升了27%。

　　审前程序、联邦缓刑与接受释放监管

　　截至2022年9月30日，入监关押的罪犯为122872人，比上一司法年度总数上升了不到1%，和2019司法年度相比下降了5%。从矫正机构释放后接受释放监管的人数与上一年度相比上升了1%，共109781人。包括审前程序分流案件在内的审前程序案件下降了4%，共73690件。审前程序分流案件和2019司法年度相比下降了32%。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 ，翻译 ：黄斌、杨奕，译者单位：国家法官学院、中国应用法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