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弓弩、毒箭和柴刀威胁,这位法官一开始害怕,后来……
2021-06-11 15:39:54 | 来源:人民法院新闻传媒总社 | 作者:吴凡
 

  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地处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的横断山脉纵谷地带,居于澜沧江流域,被东部的金沙江和西部的怒江所夹持。前往兰坪的路上,座座高山从弯道处扑面而来,让人心生疑惑,人们是怎样靠着双脚走进群山里的?

  近日,记者跟随“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全国先进工作者”、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庭庭长彭鑫亮走进了大山。

  看到法官这么年轻,当事人并不信任

  彭鑫亮的父亲学习成绩很好,但是因为家庭贫困,在读初中的时候辍学了。兰坪境内有着储量居全国第一、世界第二的铅锌矿,村里许多孩子都去矿上挣钱。父亲不想再让辍学的遗憾发生在孩子身上,坚持让4个孩子都去上学。

  后来,父亲无力维持家庭开支,体重仅80多斤的母亲便随父亲来到矿区打工。当得知母亲要背一百多斤重的矿石时,孩子们看不下去了,提出了辍学挣钱的想法,但是父母说:“我们再苦再累,就是变成牛马,也要供你们上学。”

  就这样,彭鑫亮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父亲是一名打工者,偶尔也会以小“包工头”的身份带村民采矿,但他从不比别人多拿一分钱。母亲说,父亲还负责管理,承担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应该比别人多拿钱,而且多拿点钱,家里日子也会好过些。但父亲觉得手下的人更辛苦,挣到钱了应该大家平分。

  受父亲影响,正直的品格在彭鑫亮心中生根发芽。

  读高中时,彭鑫亮经常路过法院,还到里面旁听过庭审,觉得法院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公平正义的化身。那时,法官成为彭鑫亮向往的职业。于是,彭鑫亮在大学选择了法律专业。

  2007年,29岁的彭鑫亮成为兰坪法院通甸法庭庭长。一开始,看到庭长这么年轻,当事人并不信任。

  “那时候法庭只有我和书记员两个人。村民们打官司,总是觉得哪方人多哪方就可能胜诉,每到开庭,双方都会带着一大帮亲戚来助威。我们在里面开庭,外面就吵起来,我赶紧跑出来劝解,刚平息了外面的争吵,里面又吵起来……”彭鑫亮脸上稍显无奈,“不过现在好多了,通甸法庭的工作人员已经有4个了。”

图为彭鑫亮在调解案件。

  面对百姓的家长里短,从农村长大的彭鑫亮感同身受。“办案越多,我就越理解大家的感情,越懂百姓的需求,甚至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台阶下来。看着当事人哭着进法院、笑着离开,我觉得很幸福、很踏实,我对办案越来越充满自信,调解方法也越来越成熟,所以也得到了百姓的信任。”彭鑫亮说。

  他坦言,一开始有点害怕

  彭鑫亮是一位安静温和的庭长,那么面对蛮横的当事人,他又是怎样办案的呢?

  数名地痞打伤了村民,法院依法判处刑罚并附带民事赔偿。接到判决书,地痞们放出狠话来:“我这有弓弩、毒箭和柴刀,我看谁敢来要赔偿!”

  “那个时候刚参加工作,看到他们这么猖狂,我的内心还是有点害怕的。但是自己作为法院工作人员,又是共产党员,职责就是保护群众利益,如果我们害怕了,那谁来保护群众的利益?想到这些,内心对危险就会释然。”彭鑫亮告诉记者。

  出发前,法院做了周密的部署,配备了足够的人手和武器。被执行人在当地嚣张惯了,当法院干警们询问被执行人家在哪里的时候,村民们都不敢说。后来,总算有人透露了地址,当干警们找到被执行人家的时候,他却不在家。

  干警们离开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刚喝完酒、在街上晃荡的被执行人。彭鑫亮等人趁其不备,一下把他控制住,带回了法庭。

  被执行人被这突然的控制吓到了,顿时没有了嚣张气焰,在法官的批评教育下,履行了赔偿。

  “这个被执行人曾经和村民们说自己天王老子都不怕,谁来要钱也不会给。现在法院让他履行了赔偿,村民更加信任法院了。”彭鑫亮说,“越是猖狂的被执行人,法院就越要把他拿下。”

  “喜欢这个职业,有多少案子都不会厌烦”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绕来绕去,山间雾气迷蒙,山上的老树葳蕤而不知年岁。路的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虽然有围栏,但悬崖下方的纵深感依然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里开车有点危险啊。”跟随彭鑫亮下乡调解案件的路上,记者感叹。“这是最好的路,那座山上还没有围栏,我们也经常去那里办案。”彭鑫亮指着对面的山说。

  “之前办案遇到过山体滑坡。那天风雨交加,有个比较急的案子需要处理,我们在路上发现有碎石滚落下来,有些还砸到了车上。经验告诉我要发生山体滑坡了。那时,倒车退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我就提醒同事坐稳,然后猛踩油门冲过去,冲过去后几秒钟,身后就发生了滑坡,公路就被埋了。”

  回忆起这件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事,彭鑫亮和同事的脸上表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表弟:“我表哥在城里上班,他不住这里。他告我,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彭鑫亮一行刚到现场勘察情况,两兄弟就发生了争吵,差点打起来。为了防止矛盾升级,彭鑫亮决定把两兄弟分开调解。

  表弟要办养殖场,自己花钱把村子的路面拓宽。需要走这条路的邻居们都赶来帮忙,只有邻居表哥无动于衷,于是两家开始心生芥蒂。

  路只能容一辆车通行,表哥和表弟的车相向而行时,两人互不相让,表哥索性把自己的车停在路中央,回家喝茶了。表弟一气之下在路上设置了铁桩,表哥则把表弟告上了法庭。

图为表弟在路上设置的铁桩。

  彭鑫亮:“在公共道路上设置障碍物是违法的,所以铁桩你必须得拆除。”

  表弟:“拦路违法,那我把障碍物拆掉。我可以不妨碍别人出行,但是他,我还是要拦。”

  彭鑫亮:“你们这样堵来堵去,还怎么好好生活?这有什么意义?”

  表弟:“只要他觉得有意义,我就觉得意义。”

图为彭鑫亮(中间)在调解案件。

  彭鑫亮:“这是公共通道,你挖这条路的确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他愿意弥补给你2000块钱。”

  表弟:“我修这条路,花了四万多块钱。现在给我2000块,太少了。2000块钱,那不如让他自己再挖一条。”

  彭鑫亮:“如果他不在这里住,你的养殖场还是要搞,路还是要修,是不是没有人弥补给你这2000块钱?你为了让自己的车顺利通行,还把他家挡在路上的核桃树树枝砍了。所以,2000块是不是可以接受?”

  此时,表弟的表情开始放松,思忖片刻,他决定接受这2000块钱。

  然而,当彭鑫亮返回表哥家中时,表哥的妈妈和妻子又站出来反对,不同意补偿2000块。

图为彭鑫亮在调解案件。

  此时的彭鑫亮有些失望了,他对表哥说:“你同意弥补2000元,我们才努力做被告的思想工作,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在你又反悔。你应该有点主见,也应该讲信用。”

  表哥坚持不同意付钱,最终双方没能达成调解协议。

  “相邻权案件很难一次调解成功,很多案子不是一个矛盾,还有积攒了多年的恩怨。但是我们还是要努力消除双方的矛盾,不然留下隐患,以后双方就可能会大打出手。”彭鑫亮说。

  返程的路上,深蓝的暮色渐渐洒满大地,努力看也看不清澜沧江的样子,它低沉的咆哮声却传得很远。

  这天,彭鑫亮一共调解了两起案件,他问记者有什么感受,记者说:“太费心了,我看你们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每天这样难道不觉得烦吗?”

  车子在路上摇摇晃晃,昏暗的车厢里,彭鑫亮扭过头来语气坚定地说:“喜欢这个职业,有多少案子都不会厌烦。”

  长风裹挟了来自大山深处的秘密,浩浩荡荡地奔来,掠过水清色碧的澜沧江,到人的耳边私语。人们到底怎样走进座座大山的?

  没有寻找到答案,但我们知道,信念像鞋,彭鑫亮踏着它走向山重水复。


责任编辑:刘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