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树在广袤的豫东平原是一种极为常见的树木，每年南风徐来，一树树淡紫色的苦楝花就会迎风怒放，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而到深秋，随着西风中片片黄叶落下，苦楝树上又会挂满一串串金黄色的楝豆，春华秋实，煞是可爱。每到苦楝花开的日子，我都会想起那个名叫苦楝的小女孩，想起她坎坷而又心酸的身世，想起法官用爱心与真诚和孩子结下的骨肉情深。

　　最早见到苦楝是在五年前的夏天，也是一个苦楝飘香的季节。当时我还在院办公室任副主任，负责全院的宣传、调研等文字工作。那天上午，正在办公室忙碌的我，突然被院领导叫到办公室，说有一个突发事件，需要携带摄影器材和领导及办案人员赶往省城。看到领导着急的样子，我没敢多问，飞快收拾好背包，带齐器材，匆匆下楼，跳上早已发动好机器的警车。

　　路上，透过办案人员的介绍，我才知道今天急着去省城的目的。一个执行案件的申请人王某因为案件得不到执结，拿不到执行款，多次上访。这次又采取极端手段，跑到省城繁华街道旁边的一家建筑工地，趁人不备，爬上高高的塔吊，以跳塔相威胁的方式要求法院给自己解决问题。

　　消息传出以后，在省城引起轰动，现场去了很多新闻记者，上级法院也得到消息，及时派领导前去做王某的思想工作。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如果跳塔事件得不到圆满解决，造成意外事件的发生，在将会上将会产生很不好的影响，直接影响到党委和法院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

　　原来领导着急是为了这件事，得知原因后，我也在满脑子想着事件的最终结果会是怎样。

　　王某原是县城一家棉纺企业职工，因为企业破产而失业在家，一直没有找到固定工作。2000年4月，他经人介绍认识了离异女子赵某。赵某与丈夫离婚后，独自带着五岁的女儿小雪生活。两个同样生活失意的男女碰在一起，擦出爱的火花，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情况下，就匆匆搬在一起生活。婚后，两人的性格缺点就渐渐暴露给了对方，经常争吵厮打。生活中，也就没有了柔情蜜意，而是充满吵闹和打骂。就在打骂声中，苦楝出生了。从睁开懵懂的第一眼起，苦楝眼中看到的就不是父母的欢笑，而是打骂与吵闹。

　　时隔不久，就在苦楝还不记事时，父母就匆匆到法院离婚，要求解除同居关系。法院依法判决解除双方同居关系，苦楝跟随父亲生活，而母亲赵某每年则给付女儿一定数额的抚养费。不料，这起案件还没有结束，赵某又到法院起诉，状告自己经常被王某打骂，造成身体发生多种疾病，一直无法工作生活，要求王某赔偿自己医疗费及精神损失费。由此，双方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幼小的苦楝在襁褓中就跟随父亲东奔西跑，尝尽世态炎凉，品完人生百味。

　　在苦楝的抚养费案件生效后的执行过程中，办案人员了解到，被执行人赵某身患精神疾病，也没有工作，仅靠村委会每年发给村民的占地补偿款为生。同时，赵某还抚养着上小学的女儿小雪，根本没有能力来履行抚养义务。面对执行困境，办案法官采用多种措施，还是不能解决问题。看到案件陷入困境，王某就带着两岁的女儿苦楝四处信访，要求解决问题。在奔波中，他开始采取极端方式，以跳塔吊的方式来威胁法院，于是就出现了前面不该出现的一幕。

　　在办案人员讲述中，我们来到了王某所要跳塔吊的工地。未到眼前，就远远看到高高的塔吊尽头坐着一个人在大喊大叫。下边工地附近，则站满了围观的群众、手拿摄像机的记者、维持秩序的民警、做当事人思想工作的法官。那个场景在我脑海中至今还清晰浮现，久久不能忘记。

　　办案人员赶紧上前向在场的上级领导介绍案情，被执行人无履行能力，案件确实无法执行。了解内情后，领导对此也给予充分理解。经过多方努力，在场法官从自己的口袋中凑了5000多块钱，帮助王某解决生活问题。王某稳定情绪后，怕下来后钱到不了自己手中，不想下来。直到法官用绳索将钱放到吊篮内吊到塔吊上的王某手中时，他伸手抓过吊篮中的钱，一张张数过后，才满意地从上面爬下来。这时我才看到被王某放在塔吊下的女儿苦楝，此时的苦楝满脸灰尘，哇哇大哭。

　　回来的路上，细心的法官给苦楝买来面包和牛奶，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车内每个人心中都颇不是滋味。同样都是孩子，同样都是父母的心头肉，生活的差距却这么大。法官批评王某时，他还嘿嘿一笑，满脸的不在乎。“我不跳塔吊，上哪儿弄钱？这下好了，有你们的专车接送，我还能得到钱，有酒喝有肉吃，还能到洗浴中心找个小姐潇洒一下，多划算！”听着王某厚颜无耻的话语，车内顿时沉默了。这样的父亲，能教育好孩子吗？苦楝以后的生活又该是怎样呢？我们都无法预料，再看一眼苦楝开心的样子，我心里竟然涌上几丝说不出的苦。

　　此后，我与苦楝就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2006年初，又一起案件的发生，我才再次见到苦楝。原来劣习不改的王某竟然在寒冬风雪中将小苦楝丢弃在县城海河岸边，以身犯遗弃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3年半。判决后，我才又一次见到苦楝。

　　王某被判刑后，幼小的苦楝就牵挂着承办法官的心。

　　第一次是跟随承办人踏进王某家的大门，当时我们的心中都很压抑。三间破旧的平房，房内简单的旧家居。甚至连大门都没有门，而是用一根木棍拦腰挂上，防止外人随意进入。王某服刑改造后，苦楝的母亲赵某不愿让孩子跟着自己，无奈苦楝只好跟随年迈的祖母为生。70多岁的老太太，独自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还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生活过的如何艰辛可想而知。

　　看着我们带来的牛奶、大米、食用油及孩子的衣服等物品，老太太心中很是感动。说啥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法官还惦记着祖孙二人。拉着法官的手，老太太老泪纵横。法官伸手抚摸着小苦楝红扑扑的脸颊，心中也是十分沉重。临走时，我们从口袋中凑了200块钱塞给老人，让老人给孩子买些营养品，改善一下生活。

　　回来后，承办法官立即向院领导进行详细汇报，看能否从其它渠道对生活在困境中的祖孙两个进行帮助。

　　院领导经过多方协调，由当地政府部门为老人和苦楝办理了低保手续，使两人每个月的生活有了保障。同时还决定从单位紧张的办公经费中每月拿出300块钱，资助苦楝上幼儿园和小学，并出面联系了幼儿园，让苦楝能够健康成长。

　　苦楝进入幼儿园后，办案法官一次次在更换，面目一个比一个陌生，但是不变的却是对苦楝的关心，对这个困难家庭的照顾。每逢节假日，几个法官都会不约而同的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拿出钱，凑在一起，为苦楝送去生活用品、书籍、笔、本等物品，让孩子幼小的心灵能感受到生活的快乐及社会的温暖。

　　“六一”节那天，我与几个法官又一次带着书本和书包去看望小苦楝。此时的她与五年前比起来变化很大，快让我们认不出来了。清瘦的个子，秀气的脸颊，是那么的惹人喜爱。看着微笑的我们，懂事的小苦楝哭了，再一次笑了。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苦楝哽咽的说：“谢谢叔叔！您对我和奶奶的好，我会记一辈子的。我一定好好学习，长大后报答您对我和奶奶的恩情。”

　　那一刻法官笑了，在场的老师笑了，全班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也都笑了。

　　再看窗外，一树树苦楝花枝头怒放，宛如孩子们那一张张娇艳的笑脸，充满着生机，充满着快乐。透过清香，我分明看到小苦楝在一天天健康成立，开心快乐，走向收获的秋天。

　　作者单位：河南省杞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