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起,因为恶性淋巴癌,您开始了痛苦的化疗过程。我是在您第一次化疗之后和同事们一起去医院看您的。平日里您是极平和的,所以和您说话是件很轻松的事。但那天在医院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您,看着您因为四十多度的高烧而虚汗淋漓的脸颊和深陷在病床里的孱弱的肩。回去的路上,我打开车窗,全然听不见同事们的说话,任早春的风迎面吹来,冰冰凉的,泪水在默默地流淌……
二十五年人生最璀璨的时光,您全部奉献给了自己挚爱的基层审判事业,从一名书记员开始,直至走上刑庭庭长、研究室主任的岗位。您是极勤勉、极执着、极讲道义的人。为了寻找一份刑案证据,您可以连续三天去挑拣三麻袋、二十多万份的陈年电报底稿;您可以辗转两百多公里的山路,只为弄清一名犯罪嫌疑人的真实年龄;您可以在知天命的年纪,独伴青灯,学而不倦;您可以拒绝一切托关系、找人情的,甚至老同学母亲送来的两斤茶叶……
您是一个很静默的人,从不事张扬,可那槌起槌落间,您惩治的是罪犯,唤醒的是人性,抚慰的是一颗颗受伤的心。甚而一个罪犯的父亲,在听了您的宣判后,拜跪在您的面前,老泪纵横,这其中该承载多少对您的感激之情。您是一个很真诚的人,一如年年夏天您总穿着的那件洗得有些发薄的、褪了些许颜色的淡米色短袖衬衫,没有星点浮华,却是最真实的生活。您真心地对待着每个人,您可以多次将本属于自己的名利让给别人,您也可以拿出全家一个多月的生活费捐给生病的同事。
多少个早晨,总能看见您疾行在那条方块砖码起的小路上,河边的风些微地吹起您乌黑而浓密的发。我不知道,经过四次化疗后,它们还是那样吗?印象中,您的生活一直很向上、很达观,余晖依依的健身房里,常见您打太极的身影,极飘逸的感觉,于是就有了拜您为师的念想。可谁也没有想到,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您会患上恶性淋巴癌。您独自一人从医院拿回穿刺报告的时候,我知道您一定是难过至极,不仅仅为自己的身体,更为了长年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和患有精神疾病十年的女儿,还有这么多年来一直与您风雨共济的妻子。您深爱着她们,让她们依偎在您如山的臂弯中,纵使千辛万苦,也依然每天迎来生生不息的太阳。那天,当您面对这常人无法接受的打击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使您直接来到院里,在寂静的办公楼里,一个人默默地将手头要办的事一一列在纸上。您总是这样包裹起自己的悲情愁绪,您可以分担别人的苦,分享别人的乐,却从来独自担尽生活的重压,像燕子衔泥,呵护着您那简朴的家,以及所有您爱的和爱您的人。
我是在夜深的时候,写下了前面的文字。想的多了,就全没了半点的睡意。我找出四五年前您带着我们去井冈山时的照片,微微地泛黄了,却难掩您极为放松的心情,您笑开的眉眼间流露出的是一份睿智和率真。不禁又想起到您办公室讨教法律问题的情形,您习惯地摘下眼镜,揿揿鼻梁间,似乎就有了答案,然后就详细地解答,还时常翻书找出依据。或许是您的敦厚,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邻家的兄长,您是一个好人。我不是个宿命论者,但我相信老天不可能让您这样的好人总是过得那样艰辛。而现在我只有默默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