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多年前，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临时记录一件离婚案件庭审笔录。案子很简单。男女结婚后生有一子，孩子出生不久后，夫妻俩去沿海地区打工，孩子让奶奶带。男方在外面没找到工作，一个月后打道回府。女方则进了一家工厂，此去不还，几年后，专程为提起离婚诉讼而来。

　　下午开庭，稀稀拉拉来了几个旁听人。我宣布法庭纪律之前，一个老年妇女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坐在第一排，听见她对小孩说：“那是你妈妈，去叫，去叫她。”孩子陌生的看着这一切，愈往老妇怀里钻。顺着老妇指的方向看上去，原告席上坐一位少妇，衣裳稍有些时髦，在这严冬略显得单薄。她抿着嘴，指手不停地缠绕提包的带子。坐在被告席的男方，老老实实，诚惶诚恐。老妇人抱着孩子一拐一拐走向原告，原来她行动不便。见势，女方立即扭头看窗外。老妇人象做错事一样脸红一阵白一阵，孩子又哭了，老妇人讪讪地回到原位，小声地哄着孩子。

　　开庭很顺利，没有大的争执。女方要求放弃一切，只要净身出户，拿一纸判决享自由。她还带来了结婚前男方给的金饰当庭归还，看来决心己定。男人一味强调还有夫妻感情，不肯离婚。主办的王法官也苦苦相劝女方，没用，只好默然，宣布另期宣判。我按惯例留下原告和被告办理庭审笔录签字手续，耳边响起哇哇的孩子哭声。

　　男人说：“我妈带了三年孩子呢，我在工地上做小工，没法带孩子，我妈腿不好，又有病，你怎么没人性呢？”

　　“我绝对不要，你不要就扔到福利院去”女人脸上漾着激动的神色，“你们想通过孩子留住我？没门！”

　　“要离你就带他去一起去打工”，一脸懦弱的男人突然发怒，大声说，骑上摩托车走了。

　　那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在空荡荡的审判庭角落里哭，他奶奶不知何时早走了。我急了，一把拉住女方，“哎，你是他妈，你不能一走了事，我们也要下班了”，边说边走拉着她到孩子身边，孩子见有人理，不哭，很乖巧地看着我们。为了缓和刚才的激动情绪，我忙对孩子说，“快叫妈妈，让妈妈带你回去吧。”

　　“妈妈，妈妈”，孩子乖巧伶俐，不怕生，马上就叫了。

　　女人却不吃这套，任凭我长说短劝，她挨也没挨儿子，“这什么名堂，谁带他来，谁带回去，我不管，送不回去放在大街上，总会有人管”。一甩手，她不耐烦，也要越走。

　　天色渐暗，路灯都亮了，我一把抱起孩子小跑的追赶女人到院子外，孩子也大哭。女人一直没有回头，扬长而去，任凭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响。抱着这个的孩子，我心急如焚，忙打王法官的电话求救，那边还在联系。我只好抱着孩回到大厅，刚刚放下孩子歇会，看见一个影子一拐一拐地朝着大厅走来。哦，孩子奶奶来了，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妇人蹒跚走来，一边呜咽，一脸泪水，“奶奶来了，你妈坐车走了，她心狠不要你了？”原来老妇人没走远，躲藏在对面屋后看着一切。我为祖孙俩拦了一辆车回去。

　　昏黄灯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冬天的黄昏里格外绝望，那个母亲却一直没有回头，逃也似的离开。祖孙俩相依相伴的身影，寂静冷清，这两个镜头就这样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不知这个女人何时回首往事会痛彻心扉，祖孙俩的生活是否还是那般飘摇。

　　现在每年春节前后，小城里的离婚案都比平时更多更集中，很多在外打工夫妻回来，顺便解决自由问题。离婚已司空见惯，无可非议，倒是再也没有听过或见过类似的事了。

　　现在想起这件事，仍然印象深刻，内心由衷地希望天下母亲不论何时何地都能用母亲的名义温暖你的孩子，哪怕是遥控的温暖。愿爱在人间!

（作者单位：江西省南城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