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演义》,最过瘾的莫过于操着一口山西话的寇准计审潘仁美的一节。奸臣潘仁美依仗着自己是皇妃的老爹,耍泼抵赖,拒不招供。聪明的“寇老西儿”便把公堂扮成阴曹地府,审案法官扮成阎王爷和牛头马面之类,把梦中的潘仁美抓去和杨家冤魂对证,最终让这心中有鬼的潘老贼战战兢兢,魂不附体,把罪行一一招来。这引人入胜、出神入化的审案方式,不禁令人叫绝。
还有一个想不起出处的古人审案故事,与“潘杨讼”有异曲同工之妙。古时的两个农民,相互告发是对方盗窃自己的东西,各不相让。审案的县太爷灵机一动,说:“上天自有公论,今夜谁的背上被写了字,谁就是窃贼。”然后把二人脱光上衣、双手绑紧后,押进墙壁涂满墨汁的屋子。第二日早晨,胸有成竹的县太爷抓出那个背上蹭满墨色的人判刑了事。
如果说以上两案的审案方法散发着迷信色彩,只能对付愚昧之人的话,苏三与杨乃武两大冤案的昭雪,堪称古人审案技巧的极致。
明末冯梦龙小说集《警世恒言》中有一篇《玉堂春落难逢夫》的公案小说,也就是京剧《玉堂春》演绎的那个故事。陷害苏三、谋害本夫的皮氏及奸夫赵昂拒不招供,审案的刘推官就让一个书吏钻到柜子里,拿着纸笔暗中记录,然后把皮、赵等人分别锁在柜子四角。果然皮、赵等人看四下无人,互相商量串供,不曾想全被记录在案。当书吏从柜中钻出,一切便水落石出。
而在《杨乃武与小白菜》里,审案法官先是谎称杨乃武将于次日午时正法,又安排心怀歉疚的小白菜深夜探监,为杨乃武送行。在二人动情之处,小白菜道出了被逼迫作伪证的来龙去脉。而此时,奉旨办案的中堂、亲王、刑部大人正在一薄薄的挡板后面,聆听虚实,抄录口供。这所谓的“晚清四大奇案”之一,就是这样戏剧化的大白于天下。
无论是“潘杨讼”里的“乾坤大挪移”,还是盗窃案里“蹭背取证法”;无论是《玉堂春》里“人力录音机”,还是“小白菜”里的“挡板审判”,无不充满着古人的智慧,无不将人的因素发挥到极限:那就是充分利用被告人的犯罪恐惧心理,通过设置某种特殊情景,请君入瓮,最终使其“不打自招”。这在充满着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和冤假错案的古代,应该是最英明的办案方式了。
这些充满了民间趣味的办案方式和曲折传奇案件情节,以及“巧合成奇冤——昏官冤枉无辜——清官以奇招破案”的故事模式,构成了独具中国特色的公案小说,也造就了诸如《潘杨讼》、《调寇审潘》、《十五贯》、《清官册》等大快人心的公案戏。然而,在现代法治背景下,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断案故事,却是与当今的司法理念格格不入的。古人的办案方法虽然曲折有趣、充满智慧,却也没有多少推广的价值。
首先,现代司法实行无罪推定,让被告人自证其罪的方法不能再用了;其次,现代司法重证据而不轻信口供,被告人的沉默权逐步得到认可,“零口供”同样可以治罪,法官没必要在如何撬开被告人嘴巴上反复作文章了;再次,现代司法讲究证据的合法性,这种涉嫌诱供、骗供的方法不值得提倡;最后,现代司法实行公开审判,注重对被告人诉讼权利的保护,这种瞒天过海、蒙骗被告人的审案方式也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