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4年1月8日，新加坡举行2024年法律年度开启典礼，新加坡总检察长黄鲁胜、新加坡律师公会会长丽莎·山姆、新加坡首席大法官梅达顺分别代表检控界、律师界和司法界致辞。梅达顺的致辞包括七个部分，核心内容谈到了法院系统的改革和法律职业的改革。在法院系统的改革方面提出：形成一个司法机构的共同愿景、开展民事司法改革、家事司法改革和加强司法培训和教育等。在法律职业的改革方面提出：在应对技术进步方面做好准备、开展法律教育改革、制定法律职业道德标准、培养新一代法律专业人才等。内容既有传统的诉讼程序简化，也有司法应用人工智能的具体举措，还有立足于长远的法律职业道德建设和法律教育培训改革建议。

　　前言

　　很高兴代表司法机构欢迎各位出席本法律年度的开启典礼。正如大家所观察到的，世界似乎变得越来越不确定，变化迅速，挑战巨大。颠覆性技术和经济不确定性的逆风、重大国际冲突的危险以及气候变化的生存威胁，都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摆在我们面前。这些变化将不可避免地影响法律和法律职业。事实上，法律职业正处于一个转折点。因此，我们必须思考的问题是，法律作为一种职业，法律人和法律职业机构应如何通过改革司法机构、法律职业和法律教育，才能更好地驾驭未来。

　　法院系统的改革

　　我们正处于一个变革的时代。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法院的职能就是作出裁判，即查明事实，公正地解释和适用法律。但是，法院还有第二个关键职能，即开发和运行一套所有人都可以使用的诉讼服务系统。两种职能虽然不同，但又相辅相成，为了确保公众信任司法机构并维护法治，这两种职能都必须得到履行。虽然过去有一段时间，信任主要甚至完全通过法院作出裁决来获得。

　　随着许多挑战的出现，包括公众对公共机构的信任下降、不平等现象加剧和社会流动性减缓，所有这些都创造了一个日益复杂的社会环境，法院职能仅仅是作出裁判的观点不再站得住脚。上述因素已经在其他地方破坏了社会凝聚力，并可能在未来给法院带来类似的压力。事实上，法院系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社会稳定作用，尤其是公众诉诸司法接近正义方面。如果公众觉得法院遥不可及，法院仅仅履行裁判职能是远远不够的。

　　法院系统已经意识到这些挑战，并努力加强诉讼服务方面的职能。与加强公众诉诸司法接近正义的努力相结合，法院系统正在更新诉讼服务、诉讼流程和法院硬件设施，并努力培养一种法院文化，使法官、司法人员和法院管理人员致力于为所有人提供公正和高效的司法服务。法院系统已经采取了一些改革举措，还有一些即将推出。

　　形成一个司法机构的共同愿景

　　新加坡最高法院、地方法院和家事法院已经在“一个司法机构”框架下拥有共同的愿景和核心价值观。这个愿景是，建设一个面向未来的值得信赖的司法机构。核心价值观是，公正、便民、诚信和尊重，体现了司法机构履行职责的关键原则。

　　法院系统还改革了司法行政管理机构。2023年，成立了诉诸司法项目办公室，努力推动整个司法机构成为一个更加开放、以公众为中心的机构，致力于更好地为公众提供司法服务。该办公室制定诉诸司法政策，与司法机构的各个部门合作推动诉诸司法项目，并通过自下而上的努力，在司法机构内部促进对诉诸司法的整体关注，将其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并形成一种法院文化。

　　开展民事司法改革

　　一是根据2021年《新加坡法院规则》第65号令，将治安法院适用的民事诉讼简易程序扩展适用到地区法院诉讼程序中。如果双方当事人同意，在地区法院也可以适用简易程序。当事人在向地区法院提交第一份诉讼材料时，必须表明是否适用简易程序。这将有助于节省时间和成本。

　　二是制定地区法院民事案件费用指南。一个由地方法院和律师界代表组成的工作组一直在制定这项指南，他们对以前的案件费用规定进行了广泛审查、对法律实践进行了详细调查，并与司法部和律师协会进行磋商。最终确定的民事案件费用指南将运用比例原则和诉诸司法的原则，同时也会充分考虑社会实际情况。

　　三是实施民事诉讼快速通道计划。该计划将为简单案件提供一个清晰的诉讼规则模板，提高审理效率。

　　四是新加坡调解中心引入综合争议解决框架下的替代争议解决服务。综合争议解决框架将使各方能够对争议的不同方面应用一种或多种争议解决方案，包括调解和中立评估。新加坡调解中心将与新加坡国际商事法庭等其他合作机构和组织一起试点此项工作。综合争议解决框架还将与新加坡计算机协会合作，并在新加坡知识产权局的支持下，在技术争议中进行试点。综合争议解决框架 将提高当事人在适当情况下友好解决争议，还将使各方能够利用新加坡国际商事法庭在解决复杂的国际商事争议方面的专业知识。

　　开展家事司法改革

　　一是扩大社区联系点增强诉诸司法的机会。对于必须平衡工作和育儿的父母来说，执行抚养令可能特别困难。出于便民的考虑，现在可以在综合服务中心社区联系点提出执行抚养令的申请，而无需亲自前往家事法院。

　　二是适用新的家事诉讼规则。该规则定于今年生效。新规则简化了结构，按主题分为三卷，条款更少。规则还采用了更通俗易懂的术语，便于当事人诉讼。更常用的诉讼服务指南已完全数字化，详细列明当事人具体的诉讼步骤，提示当事人需要提交什么材料。这些增加的功能将使新规则更人性化、便于查阅、易于理解。

　　三是提出实质性解决家事纠纷方案。在家事纠纷中，除了法庭审理外，当事人离开时获得有效和持久的解决方案至关重要，而无需反复或进一步诉诸司法。与此相一致，近年来，家事法院倡导对离婚和监护权问题采取实质性解决纠纷的方法。最近采取的举措是为所有新的离婚申请引入分流程序，以尽早识别需求度高和冲突风险高的案件。这些通常由一个多学科团队处理，团队成员包括法官、调解员和专家顾问及心理学家。其优势是可以从法律和社会科学的角度分析问题，使法院能够迅速找到问题的核心。他们还可以确定将从具体分流程序中受益的当事人，并将他们及时转介到相关支持部门，从而避免不必要的诉讼和冲突升级。

　　四是成立专门法庭。家事法院认识到有效的争议解决需要经验丰富的专业法官来完成，因此设立了三个专门法庭，分别是保护法庭（发布个人保护令和弱势成年人保护令）、执行法庭（监督维持令及其执行和变更）以及青少年法庭（发布家庭指导令、护理和保护令、审理涉及青少年犯罪的刑事案件）。这些专门法庭审理的案件各有侧重。

　　加强司法教育培训

　　在新加坡司法学院成立之前，司法培训在很大程度上是分散的。新加坡司法学院通过协作机制解决课程开发和教学方法等问题，改变了以前的分散状况，并取得很好的成效。但面对新的挑战，也需要做出重大改变。我很高兴地宣布，新加坡司法学院现在的新院长是Natalie Skead教授，此前他曾担任西澳大利亚大学法学院院长。新加坡司法学院还通过设立专门中心和相关教育培训专家以及专题咨询小组共同研究培训课程，不断提高教学培训质量。

　　法律职业的改革

　　在应对技术进步方面做好准备

　　技术的快速进步，特别是人工智能采用深度学习算法，可以根据用户提示生成原创的、看似高质量的内容，速度远远超过人类的能力。我们需要接受技术变革带来的变化，为未来法律职业可能发生的变化做好准备。

　　人工智能日益增长的影响将改变法律职业的工作方式。这些改变将从合同审查、法律研究和法律文书制作等领域开始。类似这样的工作可能会由机器和技术人员而不是律师来完成。

　　然而，随着人工智能模型变得越来越复杂，对其使用的担忧也加剧了。法律职业中必须确保人工智能的使用是负责任和符合职业道德的。因为人工智能工具仅通过对提示的数据进行分析预测来完成工作任务，它们并不具有诚实和正直等基本职业道德品质。这些工具可能偶尔会提供看起来可信但完全不准确的法律产品。人工智能模型也可能无意中放大既有数据中的偏差，从而形成误导性的结论。另一个日益增长的担忧是，在利用人工智能的同时需要保护数据的隐私、安全和保密性。而这些只是问题的一小部分。

　　令人鼓舞的是，新加坡律师协会正在研究人工智能的潜在影响。司法机构一直在独自研究其中的一些问题，同时也与国外的一些同行合作。我鼓励法律业界人士与阿德里特·阿卜杜拉法官及其团队多交流，这样可以避免重复工作。我们还将考虑，在肯定过去18个月以来人工智能所激发的创新精神基础上，向法律职业界发布使用人工智能的指导意见。

　　人工智能的兴起也将助力司法机构改善诉诸司法接近正义的能力。就在上个月，一家国际律师事务所与微软和Harvey合作，创建了一个名为ContractMatrix的人工智能起草、审查和分析合同的工具。Harvey是法律人工智能领域的先驱之一。我们也与Harvey签署了谅解备忘录，正在研究人工智能助力小额诉讼法庭当事人起诉和答辩。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工智能将在助力当事人诉讼服务方面提供更广泛的应用场景。

　　开展法律教育改革

　　法律教育必须为上述发展做好准备。我想专门强调法律教育改革工作组的工作，其任务是全面审查法律教育和培训制度，以确保教育培训能够满足现代法律实践的需要，并服务保障新加坡对法律服务部门的期待。该工作组由律协公会会长、教育部长、总检察长、贾谷玛教授和我组成的指导委员会倡议成立。

　　指导委员会主要有以下考虑：第一，法律职业需要适应快速的社会发展环境。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坚持终身学习的习惯。第二，需要从法律职业助力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待法律教育。公众的司法需求是多样化的，为了满足这些需求，法律职业人员除了需要具备核心的专业法律知识外，还必须熟练掌握学习技能。第三，要认识到技术，尤其是人工智能，可能会使一些传统的法律职业领域过时。因此，律师需要提高技能并向价值链上游移动，承担不易被技术取代的工作。

　　工作组的报告很快将公布，在此我重点强调几个主要建议：第一，将法律职业道德纳入法学院的必修课程。第二，法学院的课程应扩大，使法律执业人员充分通晓：1.全面掌握民事法律的内容，使他们能够胜任处理跨境纠纷；2.具备客户所期望的技能，例如财会知识、沟通技能以及处理数据的能力。第三，为了使律师在其职业生涯的不同阶段具备所需的核心能力，建议不同的法律职业部门列出职业能力表，并制定培训路线图。第四，鉴于终身学习和提高技能的需要，应将法律职业可持续发展作为所有执业律师的统一要求。第五，建议成立一个常设委员会，代表包括法学院、法律教育培训学院、律师协会和相关政府机构，以推动建议的实施。这将确保相关机构在如何实施这些改革方面都有发言权。第六，委员会研究推动法律相关专业人员工作的方法，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对法律服务的贡献，同时确保他们有职业晋升的机会。

　　制定法律职业道德标准

　　在上一个法律年度开启典礼上，我谈到需要重申法律实践以及新加坡作为卓越法律中心的地位应坚持的基本原则、价值观和道德标准。在我的倡议下成立了法律职业道德标准委员会，旨在为现有法律从业者重新确立法律职业道德标准。

　　委员会去年做了大量工作，已经提交了中期报告，很快就会公布。虽然从2018 年到2022年，违纪行为的绝对数量有所增加，但与同期不断增长的职业人数相比，其比例相当小，这令人鼓舞。此外，大多数违规行为涉及法律职业道德标准问题，但是这些问题通常可以通过培训和指导来解决。在2018年9月1日至2020年8月31日期间提交的投诉中，超过70%的投诉被驳回，被投诉的律师中受到制裁的不到10%。总体情况表明，法律职业道德状况相当良好，但委员会的工作也有一些必须解决的问题。

　　主要存在三个方面的改进建议：首先是价值观。需要提炼核心价值观并和法律职业人员进行良好的沟通。这涉及多个方面，其中之一是制定合理的法律职业道德标准，以形成良好的从业习惯。形成良好风气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它不仅仅关乎个人的思想，更重要的是内化于心。其次是法律职业道德规范。每位法律职业者都必须有坚实的法律职业道德底线。调查表明，年轻律师在遵守法律职业道德规范方面还存在着明显的差距。因此，法律职业道德教育应该作为法学院的重点课程，延续到法律职业资格认证过程，以及通过法律职业认证后的培训等。简而言之，它必须是持续学习的必要组成部分。第三是导师制度。有效的导师制度必须从年轻律师与指导律师一起培训时开始。然而，只有十分之一的调查受访者参与过此类导师培训计划。这方面必须做得更好，因为大多数参与过此类计划的人发现这种培训方式非常有效。

　　培养新一代法律专业人才

　　这是最基础的工作。调查表明，我们的年轻同事确实需要得到指导、获得更好的培训和形成良好的法律职业素养。如果要成功应对不断变化的新形势，必须弥合初级和高级法律职业者之间存在的执业差距。法律职业历史上学徒传统之所以保留下来，是因为这是培养新的法律专业人才的重要途径。

　　培养新一代法律专业人才意义重大。在国内方面，需要优秀和敬业的法律专业人才为个人、社会团体、企业和政府提供法律服务。在国际方面，如果新加坡要继续成为值得信赖的全球法律服务中心，我们必须确保新加坡能够提供最好的法律咨询和服务。

　　（编译者单位：国家法官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