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我遇见阿雪,是在1997年的冬天。当时家里的耗子泛滥成灾,爸爸说:“我感觉我们需要一只猫。”而姑姑家的大白猫刚做了妈妈,姑姑说:“让婷婷来家里挑一只乖的吧。”
按理说,我遇见阿雪的那天恰逢平安夜,似乎该有些什么“空气里飘荡着silent night的歌声”,或者“天上居然下着小雪”这样的情节。可不巧的是,彼时圣诞节还没流行起来,平安夜和一个普通的冬夜并没有什么分别。
据姑姑介绍,三只小猫里老大长的最好,能吃能睡能战斗,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捕鼠高手。趁大人们聊天,我悄悄地挪到了猫窝旁,看着三只小猫在猫妈身上爬上爬下,一个不留神,垂下来的围巾便被一只小猫勾住了。我低头,看到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
该怎么形容呢?有个形容词“APEC蓝”。是的,它的眼睛,就像春雨洗过的天空,瓦蓝瓦蓝。
“哎,这就是老大,怎么样,漂亮吧!”姑姑一脸骄傲的抱起面前这只小猫,打断了一人一猫的大眼瞪小眼:“还抓着围巾不放啊?要不你就跟着这个姐姐回家吧?”“是的,”那一刻,我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是我的猫。”
回家的路上,我抱着它问:“我就叫你阿雪,好不好?”
“喵呜~”它望着我,前爪还是紧紧勾住围巾不放。
“阿雪,跟我回家吧。”
那时,我被阿雪的外表迷惑,给它起了这样一个温柔的名字。很久以后我才从网上听说了这么一句话:“长这么可爱,一定是个男孩子吧。”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时光都变得柔软。
阿雪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许多欢乐。它性子极为活泼,会追着乒乓球满屋子跑,也会因为贪玩爬高下不来而急得“喵喵”直叫。难得宁静片刻,便是一家人的电视时间,它也会在沙发上陪着我们正襟危坐,只是不多久,便能看到它的小脑袋渐渐低了下去,再一会儿,它索性便找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那时候,父母工作忙,少有时间陪我,阿雪几乎成了我唯一的玩伴。十多年过去了,很多故事已经无法记起,但不少细节依旧清晰。
每到傍晚,他总在门口迎接我和爸爸妈妈回家,顺便在我的裤子上蹭蹭头。裤子上沾的的猫毛啊,怎么洗也洗不掉;
我做作业的时候,他会蹲在我的脚背上,以一种老僧入定的姿态,站成一只安静的雕像;
别的猫咪最爱吃的小鱼饭,他总是不屑一顾,只在我和妈妈殷切的注视下才象征性的吃上两口;
看到我喝牛奶,他会着急的拿爪子拍拍我的手臂:“喵呜~我也要喝!”
冬天洗完澡出来,他总是贪恋于取暖器旁边的那块风水宝地,毛都快烧起来了也不肯离开;
……
我就这样和你分离,却不知再没有下一次的相聚。
我一直知道,阿雪对外面的世界是充满好奇的,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蹲在门槛边,不住往门外张望。更不用说夏天的时候,他总爱蹲在我的书桌上,专注于阳光在窗外香樟树上投下的每一片斑影,一看就是大半天。不过,他胆子小,我有几次趁他不备,把他推到门外,他却吓得立刻蹿回自己最爱的纸箱子,任凭我用酸奶、肉干轮番诱哄,也再不肯迈出一步。
我也一直以为,阿雪会一直陪我到老,却从没想到,他有一天会突然离开,毫无征兆。
一个平常的星期一,就和我遇见他的那天一样平常。和往常一样,我穿好鞋,摸了摸阿雪的头就去上学了。和往常一样,阿雪蹲在门口目送我一步一跳的离开。和往常不一样,放学回家,阿雪没有来门口迎接我。阿雪,不见了。
妈妈说,要搬家了,怕阿雪会挠东西,就把他送到乡下老家了。
是了,阿雪是个无敌破坏王,家里的沙发和衣柜都是他的抓板。
爸爸说,知道你肯定不舍得,所以,没告诉你。
是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舍得你走。
没过多久,老家传来消息,说阿雪跑丢了。
我想,阿雪是不是回来找我们了。抱着这样幼稚的念头,我留心着路上碰到的每一只猫,却没有一只,有那样漂亮的蓝眼睛。
别人都说,阿雪死了,因为大限将至的时候,猫狗往往会选择离开家,不让人知道。但我更愿意相信,我的阿雪,他只是终于鼓起勇气,走向了那个他曾无比好奇的外面的世界,从此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而我最遗憾的却是,最后见面的那天,忘了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作者单位:重庆两江新区(自贸区)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