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你是个好丈夫。这18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虽然我们是地道的贫贱夫妻，日子一直过得紧紧巴巴，直到2007年住进新房，才用上洗衣机；直到你离世时，我们还欠着10多万元的外债……日子虽苦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

　　你刚到法院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是222元，你递给我说：“200元给孩子买奶粉，20元留给你，剩下的2元我零花。”咱们家里，你一直是最节俭的，一年四季就那几套法官制服。去世时，脚上穿的还是那双已经裂开口的旧皮鞋。你对我说：“只要有爱，即使再贫寒的陋室也会变成富丽的宫殿!”为了给我一座富丽的宫殿，你一直用深深的爱让我体味着真正的幸福。

　　你还记得吗？刚结婚时，看你钢笔字写得漂亮，我也想练，又舍不得买字帖，你就工工整整为我写了厚厚的三本。我上夜班，每次回家远远地就能看见你站在那条黑暗的巷口，点亮手电迎接我。你曾答应过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那样你会寂寞的。”如今，你却没有实现当初的承诺，把无边的寂寞留给了我。

　　你是个好父亲，爱儿子，一直努力做儿子心中的灯塔和知心朋友。

　　儿子泽华很优秀，是学校培养清华北大的苗子。他每一步成长的脚印，都盛满了你的爱。你每个学期给儿子写一封家书，儿子越长越高，家书越写越厚；你每周末陪孩子打场篮球，为了孩子能练就健壮的体魄；你不厌其烦地摘抄格言佳句、美文名篇，为的是让儿子能集中涉猎丰富的课外知识；你每天早起，推开儿子的房门亲昵地喊：“华哥，起床了。”

　　如今，儿子再也听不到你叫他“华哥”了。

　　你走后，儿子和我都选择了坚强，用坚强慰藉对方。但儿子内心的悲痛我最清楚，就像他QQ留言里写的那样：“努力用笑容掩饰痛苦。”他毕竟还是个深深依恋着父亲的孩子啊，突来的打击使他学习成绩急剧下滑，考试排名由原来的全校第8落到第78位。成绩公布的当晚，我再一次从梦中哭醒，发现儿子正站在床前，满眼泪水默默地看着我，爬上床紧紧地抱住我，“妈——”。这是你走以后我们俩唯一的一次相拥而泣。

　　哭过后，我们俩都无法入睡。我们挽着手漫无目的地在深夜空旷的街道徘徊，一直走到了天亮。第二天，儿子把清华大学的招生简章贴在了学习桌上，QQ留言也换成：“天堂里的爸爸，我会让你永远为儿子感到骄傲！”

　　你是个好儿子，你深爱着年迈的父母。

　　你每个月都带我和孩子回老家探望，每年都会接老人到医院体检，却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你走得那么急，你怎么舍得抛下白发苍苍的二老啊！你明知道第二天，就是父亲73岁的生日，老人还等着你回去祝寿；你承诺给父母盖新房，老人还在等着盼着呢！你知道吗？一年了，母亲还是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晚上总要为你留一扇门，她在盼着你回来呀。

　　你是个好法官，你爱你的工作和事业，爱得让我嫉妒。

　　1995年,你参加了法院的招考，参考前，你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下岗在家，工资停发，儿子刚刚出生8天，买奶粉的钱都无以为继。我知道，你把那次考试作为走出人生谷底的唯一机会。发榜当天，你紧张得不敢去看，犹豫到天黑才鼓起勇气，揣着手电筒，骑上自行车出了门。回家时，你喊着“考上了”冲进来，一把搂住我和儿子，那开心的样子我一生都忘不了。

　　我知道你多么珍爱这份工作。到法院后，你经常加班加点，卷宗写的比谁都工整，你常年忍受胃痛折磨坚持工作，即使手术后也没好好休养调理，直到牺牲在办案现场，手术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记得出事那天早上，你醒来就说不舒服，但只是多躺了一会儿，就不顾我的苦劝执意去上班。心里惦记着你，我上午九点多给你打电话，你只说身体没事。方程啊，如果知道那是我们今生的最后一次通话，我怎么会仅说上寥寥的三句，短短的几秒？

　　从早晨起床到入院昏迷，6个多小时啊，你忍受了多大的折磨，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呀？弥留之际，我却没在身边握着你的手，你走得是多么孤单啊！你走得这么匆忙，匆忙得来不及见我最后一面，我多想怨你，可我却怨不起来，我知道，这是你的选择，为了你深爱的事业。

　　方程，你在天堂还好吗？

　　《李新（方程妻子）/口述　陈冰 王伟宁/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