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位法官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们法官也会有陷进案子跳不出来的时候。

　　这里所说的“跳不出来”，是指在法庭上当事双方唇枪舌剑的时候，法官的思路也有可能被打乱，甚至被当事人带到“沟”里。

　　有一次陪审了这样一个案子：原告是一家咨询公司，下设有十几个业务部门，各部门均在公司的统领下，独立对外开展业务。被告则是下属第十业务部的负责人楚某。与其他业务部不同的是，楚某同时也是公司的经理和法定代表人，还是公司的股东之一。

　　由于人事问题，公司股东会上解除了楚某公司经理和第十业务部负责人的职务，随后公司将楚某告上法庭，诉其返还财产。依据是根据银行查账，认为楚某任第十业务部期间，账面上有几笔共计三十余万元的汇出款记录。公司认为这些款项均应属公司的业务收入，应当返还公司。

　　法庭上，楚某辩解这几笔往来款均非业务收入，只是与其他单位的一些正常资金往来，也有本来谈妥的业务收入由于出现变故又退回客户等情况。为此，围绕这几笔款项从何而来又汇到哪里，双方争执不下，互不相让，争执了两个多小时。法庭也出示了到外地银行查询款项去向的证明。

　　争吵中，年轻的审判长眉头逐渐紧锁。审理陷入僵持状态。

　　通过观察，我产生了一个疑问：各业务部与公司之间应当有一个经济关系上的约定，藉此有一个用来区分哪些营业收入属公司的、哪些营业收入属业务部的、哪些营业收入又属于业务部负责人个奖励之类的说法。楚某既然是公司经理，同时也是第十业务部的负责人，那么他就有可能会分别以公司的名义和业务部名义对外开展业务，而且这两个名义产生的业务收益均会对楚某有相应的经济回报，而回报更大的应是业务部，否则楚某就没有必要身兼二职。

　　这里的问题是：公司对楚某负责的业务部的经营情况，到底有没有“说法”呢？

　　征得审判长同意，我把这个问题向原告也就是公司方面提了出来。我注意到原告当时就愣了一下，迟疑片刻才答复说：公司对于楚某负责的第十业务部没有任何划分彼此经济关系的说法；但原告又补充说第十业务部是楚某背着公司私下成立的，公司曾在公安机关举报过楚某非法占有（侵吞）公司财产，但历经半年，公安机关的答复是不属于刑事案件。

　　审判长宣布休庭。

　　合议时，我提出了我的看法，即公司方面并未提交与下属业务部是何种经济关系的证据，也没有这几笔款项是何用途的证据，没有证明下属业务账上有款项往来就应当是归公司所有的证据，更没有楚某将这些款项据为已有的证据……因此公司以原告身份对被告楚某个人提起返还财产的诉求，应视为举证不足。

　　审判长沉思了一会，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称赞我道：“您说的有道理，让我再想想。”

　　事后数日，法官告诉我说：原告撤诉了。

　　审判长还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们法官也会有陷进案子跳不出来的时候。

　　这个案例告诉我，陪审员也应当学会独立思考问题。

　　（作者系北京西城区人民法院陪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