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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森……”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努力想挣脱搀扶她的人扑向遗体,但极度虚弱的她刚刚迈出一步就瘫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泣揪着每个人的心。“小李副……”从防城港、崇左、北海、南宁自发赶来的群众、同事、同学、朋友一下挤满了大厅。哭着、挤着、争着往前,就为再看他一眼,送他最后一程。
三天前,一位叫“lada2”的网民在广西新闻网红豆社区防城港论坛发了一个2000多字的帖子。几天来,数千跟帖络绎不绝,网民们纷纷发文,悼念的就是此时躺在殡仪馆里的他——广西壮族自治区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被称作“小李副”的李红森。
市人大秘书长感慨:民主评议,19人认为他优秀,不简单啊!
“什么?小李副走了?”
李红森去世的噩耗传来,防城区法院大?中心法庭庭长钟恒浩,一位扎根基层法庭近30个年头的老法官失神跌坐在椅子上,那张黝黑质朴的脸上挂满了斑斑泪痕:“好领导啊,他为我们法庭呕心沥血呀!”大?镇是防城西部一个边远偏僻的边陲小镇,大?法庭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审案、办公全挤在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里,老房子的客厅权当法庭,审判席,原、被告席把不足15平方米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旁听群众只能挤在过道和外面。三伏天酷热,三九天严寒,遇到下雨天就更不用说了。筹建新法庭,解决办公经费困难问题成了老钟庭长日思夜盼的梦想,也成了小李副寝食难安的一块心病。
为了筹措法庭建设资金,李红森想尽了一切办法。2005年夏,李红森又一次找到大?镇领导,请求镇里支持。“要想从镇里紧巴巴的钱包里抠出一块建设费来,难啊!”老钟庭长深有感触:“小李副当时是好话说尽,甚至是在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请求镇领导的。”随行的法警苏圣钱记得很清楚:“镇领导开玩笑地说,支持可以,按照我们的风俗习惯,你可是要先喝酒哦。”谁知李红森却把镇长、书记的话当真了,端起饭桌上的“土白干”,二话不说一杯接一杯咕噜咕噜往肚里灌。镇领导被这位中级法院副院长的真诚打动了,当场拍板从镇有限的财力中拿出2万元。李红森又把电话打到防城区委书记那里,一番软磨硬泡,区委书记答应想办法拨出20万元重建大?中心法庭。
“他本来血压就高,自检查出转氨酶超正常值的4倍后,从2001年开始就把酒戒掉了,可那天为了筹到钱,他可真的是豁出去了。”“那天吃完饭,他说头疼得厉害,我们送他去镇卫生院。医生发现他的肝区肿大,就埋怨我们:‘怎么能让病人喝那么多酒呢!’他是为了……”话还没说完,老钟庭长已经泣不成声了。
每当夜幕降临,防城港市中级法院三楼临街靠中的那间办公室就会亮灯。同事们知道“那是小李副又在加班了”。住在法院办公楼对面的立案庭庭长黄文星已经习惯了对面小李副办公室晚上亮着的灯光。“他分管工作多,白天忙不过来,就只有利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集中审核签发法律文书。”刑一庭审判员潘春秀每天下午将需要签发的法律文书通过办公室放到他桌上,第二天已经签发好的文书一大早就会很准时地送回,而签发好的文书,就连细小的标点符号错误也都进行了修改。
小李副的妻子最了解自己的丈夫。有一次,她半夜从南宁花300多块钱打的到防城港。她闯到办公室,对小李副说:“你再不注意休息,我每天都打的来你办公室。”
2006年大年初一上午,防城港市中院民三庭庭长郭传亿突然收到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联系的小李副发来的手机短信,询问防城港市港口区企沙船厂破产案件的进展情况:“今天是中华民族阖家团圆共享天伦的喜庆日子,不知道企沙船厂厂房码头拍卖之后,生活区住宅处置妥当了没有,职工安置好了吗?他们的春节过得怎样?”小李副的妻子说:“看到南宁张灯结彩欢度春节,他想起了企沙船厂的困难职工。其实那时候,他已经病得很重,说话很吃力,但不发个短信问问,他心不安。”
3月14日下午,李红森第二次病危,刚刚被抢救过来逐渐恢复神志的他握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防城港市中院院长郭少雄的手,脸上露出了歉疚的笑容:“院长,红森身体不争气,不能再为你分忧了......”见司法行政科科长胡定焕也来了,李红森立即询问中院审判办公大楼的国债批下来了吗?审判办公大楼封顶了吗?还一再叮嘱胡定焕今年多跑跑,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职工住宅楼建起来,他说这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
在防城港市工作12年,李红森先后从事或分管过调研、经济审判、立案、刑事审判、法警、办公室工作。担任中院副院长后,他所分管的刑事审判庭、法警支队、办公室、立案庭从2002年起连年获得“双文明”目标管理责任制一等奖,立案庭还被自治区高院评为“文明窗口”,办公室被评为全区法院先进集体。
1998年以来,尽管他当庭长的经济庭每年都被评为全院的先进庭室,可李红森却没有获得过一次全院的先进个人。1999年和2000年,院政治部推荐他参加市人大常委会评选的防城港市优秀法官,两次都名至荣归。2001年,在推荐优秀法官的民主测评结果中,李红森的得票数又是第一。可当政治部以得票数第一为由要第三次把他推出时,李红森态度十分坚决地推脱。他说,作为庭长,我怎么能够和同事去争夺荣誉呢?票数是大家对我的鼓励啊!从那以后,李红森总是以种种理由坚决退出优秀法官的评选。
“副处级领导干部每年的年度考核我都参加,李红森民主测评的优秀率是法院系统最高的,而且年年如此,这在全市领导干部年度考核中是很少见的。”防城港市委政法委政治部副主任蓝河艳如此评价李红森。
防城港市人大常委会秘书长韦启章发自肺腑地感慨:“我们人大去年在对副处以上领导干部履行职责的民主评议中,有25人参加谈话,其中有19人认为李红森的工作是优秀。这不简单啊!”
公司经理说:官司在广西,我们离得远,请李庭长多多关照。
“在防城港584公里长的海岸线上,绵延叠翠一簇簇迷人的植物。它们每天泡在又咸又涩的海水里,任凭风吹浪打,依然屹立在海面上促淤阻浪。法官就要像这被称为‘海底森林’的红树林一样拒腐防变,忠实于宪法和法律,忠诚于党的审判事业。”在1996年撰写的文章《海边的“红树林”》中,李红森是这样理解法官的清廉,他正是用自己廉洁的一生诠释了“红树林”的丰富内涵。
1999年开春,时任经济庭庭长的李红森与另一名法官要出发前往河北省石家庄市续冻一笔款项。当时正是南方最冷的天气,天寒地冻,路途遥远。申请方广西某粮油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觉得过意不去,执意要派人陪同前往,负责法官所有食、宿、行的费用。“没有必要。最高法院有明确规定,法官不能与当事人‘三同’。加上院里出差食宿都有补助。”当事人的一番好意就这么让李红森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根据广西规定,干部出差伙食补助每人每天15元,住宿费每人每天45元。为了省钱,李红森和另一名法官乘火车硬座颠簸了30多个小时到达石家庄。他们迅速办理续冻手续后,没敢多停留,又马不停蹄地踏上开往成都的火车,送达另外一个案件的开庭传票。成都某油脂公司负责人看到审判长亲自送达,表示一定要安排好两名法官的食宿。可李红森却说已经在宾馆住下,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待油脂公司将李红森二人送回住地时才发现,他们住的“宾馆”竟是一家地处偏僻、再简陋不过的小旅店。公司经理看到这一幕甚是感动,从皮包里拿出两个大信封硬塞到李红森的手里:“官司在广西,我们离得远,请庭长多多关照了。”“这是干什么?判案不是靠这个!”李红森严厉的语气让这位经理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李红森拒绝吃请是出了名的。2004年夏的一天,快下班时,防城港中院法警支队政委梁绍明接到李红森打来的电话,约好晚上吃饭。下班见到李红森后,梁绍明才知道,当晚是李红森的朋友一定要请吃饭。“我这个朋友很多年不见了,这次来无论如何非要请吃饭不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果然,这个朋友请吃饭是受人之托,为案件特地从北京赶来请李红森关照的。按照李红森事前的交代,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梁绍明就悄悄地去把饭钱给结了。送走朋友,李红森问清餐费开支后,马上将钱如数塞到了梁绍明的手中。
2004年,李红森开始分管基建和财务工作,一些单位、企业、公司老板想请吃饭找机会“搞掂”他。然而,他们的邀请得到的答复只有一个——没空!真的没空!真的没空吗?很多次李红森说没空的时候,在中院饭堂总能看到他的身影。饭堂的师傅说,小李副饭堂就餐率在全院是最高的。
说到小李副,防城区法院副院长黄明阳心里有说不出的遗憾,因为无论黄明阳是以单位名义还是以个人名义请小李副吃饭,都未能如愿。论工作,两人是上下级关系,吃个工作餐无可厚非;论私交,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可每次不是小李副说没空,就是小李副坚持要付账。11年了,现如今请小李副吃饭成了黄明阳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3月27日,在清理李红森办公室遗物时,同事和亲属发现,在他办公桌抽屉里,几年来积累下一沓厚厚的发票,发票上注明了时间、地点和发票的用途,足有近万块钱。
医生疑惑:副院长?他不是无业吗?
小李副因高血压去年10月住院了,同事们都在盼着他早日康复回到防城港。
3月14日中午,防城港市中院执行局执行员玉才文与法警苏圣钱在东兴市执行查封任务,刚想坐下来吃饭,老玉的手机响了,是防城港市中院院长郭少雄打来的。听着郭院长电话,玉才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什么?小李副病危?”身高一米八、身材魁梧的玉才文竟当着服务员小姑娘的面哭起来,“快,去南宁!”一路上,49岁的老玉泪如泉涌,不断地催小苏车开快点、再快点。
下午3时,两人赶到广西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化疗楼四楼的7号重症监护室。
“不是说高血压吗?”
“是肝癌。”老玉和小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病人的肿瘤已经将肝部胀裂导致了肝出血,随时都会陷入重度昏迷状态,时间不多了。”
“求求你,救救我们副院长,他今年才41岁啊。”小苏几乎是哭着求医生。
“副院长?他不是无业吗?”肿瘤医院化疗一科副主任谢伟敏瞪大了眼睛,去年10月份病人入院时,职业登记栏里明明填写的是“无业”。“不会吧。领导生病住院,探望的人哪会这么少?”小护士也在怀疑。正因为这个“无业”,小护士怕病人没钱交药费,多次催家属往住院部账上存钱。
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原医务部部长、现任办公室主任黄伟贞闻讯赶来。“兄弟,我没有很好地照顾你呀!你都病成这样,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原来李红森和黄伟贞竟是多年的老朋友,李红森一直没有把自己患病住院的消息告诉近在咫尺的老友。
“红森是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的病情,他也不希望别人来看他。他怕大家破费,更不想给组织添麻烦。”李红森的妻子哭着解释。
其实,这次已经是李红森继今年3月7日第一次病危后又一次病情恶化了。去年国庆节,李红森被确诊为肝癌时已经到了晚期,错过了手术切除的最佳时机,入院后病情发展太快。眼看着李红森快走到生命的尽头,3月14日,伤心欲绝的妻子才悄悄地背着丈夫给中院院长郭少雄打电话。郭院长立即通知正在东兴执行的老玉一起赶往南宁。
“这次真是对不起……给组织和同事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握着匆匆赶来的郭院长的手,李红森充满了内疚。他吃力地说着,每说一句话都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看着一边咳嗽一边努力道歉的李红森,强忍着泪水的中院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刘惠终于失声痛哭起来。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李红森转而叮嘱刘科长:自己死后不要搞遗体告别和追悼会;尸体火化,骨灰送回老家,撒在后山那片松树下;自己病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很多器官都已经衰竭和损伤,只有眼睛一直都没有近视,希望身后把眼角膜捐献出来,帮助他人重见光明。紧接着,李红森示意妻子靠前:“我做副院长后,很多人千方百计想送礼都找不到机会。现在我病了,想挡都挡不住了。这些礼品礼金你可一定不能要,当场拒绝不了的,一定要记清楚,过后一定要如数退还……”
李红森艰难的一字一句像钢针一般刺痛着每个人的心。
小李副病危的消息传到防城港市中院,直到这时,同事们才知道小李副患的是不治之症而不是高血压。大家无法接受亲切和蔼的小李副就要离去的现实。3月15日到18日,同事们自发赶到南宁探望他。病榻上的李红森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原本浓黑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稀疏见顶,160多斤的体重就剩下不足百斤。
“爸爸、爸爸……”3月17日傍晚,在女儿媛媛轻轻地呼唤声中,李红森从昏迷中醒来,看着女儿纯真的脸庞,李红森把女儿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松手。活泼外向的女儿不知此时的父亲已经病重,总想把学校的事情全部都说给爸爸听,让爸爸分享自己的快乐。听着女儿兴奋地诉说,一行浊泪顺着李红森的眼角流了下来。1993年从南宁来到防城港,自己除了忙工作还是忙工作,心里时时惦念着远在南宁的家、惦念着10岁的女儿,可这几年,留给孩子的时间太少了。李红森愧疚啊!他多想就这么一直搂着女儿,多想再听女儿完整地弹一回钢琴啊!妻子,妻子在哪?妻子抓住了李红森的手。好几年了,李红森一直想跟妻子说声对不起,自己工作忙,时常加班到深夜,两地分居的妻子经常打电话督促自己休息,次数多了,自己嫌妻子烦,不是简单地挂断电话,就是故意不接电话,甚至还闹过情绪。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妻子这是心疼自己啊!
李红森就这么搂着女儿拉着妻子的手,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不愿意撒手……。
“做个好人心在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这是李红森发给朋友的一则短信,这也正是李红森行事为人的座右铭,更是李红森一生真实的写照。
“当领导的靠什么去感染群众、教育群众?靠权力?权威?不,靠你的人格魅力!12年来,李红森正是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感染、教育、启发、引导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并最终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他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位好法官、一个好领导,政法战线失去了一名党的忠诚战士!”防城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倪耀中高度评价李红森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