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东京城
2005-11-04 08:45:09 | 来源:人民法院报 | 作者:刘岚
  • 在东京城法庭得到热情接待的朱清位、褚孝兰夫妇对金桂兰念念不忘。
  • 受过金桂兰帮助的农民张长胜家里挂着印有金桂兰半身像的报纸,张长胜说:“俺就想谁进来都看她一眼。”
  十月的东北大地是五彩斑斓的世界,远山层林尽染,田野稻谷金黄,收割后的黑土地裸露着宽广的胸膛,静等着严冬的白雪和来年的新绿。

  汽车在正午的阳光下沿公路疾驶。时间是2005年10月16日,目的地,是“龙江第一镇”东京城——金桂兰生长和工作的地方。

  这两个多月来,记者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金桂兰这个名字连同她那些感人的事迹,就像电影画面一样,时时闪现在脑海。

  为了深入挖掘和整理这位基层优秀女法官的先进事迹,记者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四上牡丹江。这次,带着渴望再受净化的心情,我随中央媒体采访团又一次来到东京城。

                (一)

  第一次访问东京城,是在今年7月下旬最炎热的日子里。在东京城法庭,我与金桂兰同吃同住,像书记员一样和她一起进村送达、上门调解。金桂兰在办案中讲理讲法又讲情,时时处处为当事人着想,这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她办案调解率能高达90%以上,为什么在她手下,当事人即使败诉也能心态平衡。

  在法庭三层一间由审判庭改造的会议室里,金桂兰的领导、同事、当事人、亲人和朋友一一向我讲述金桂兰的故事。印象最深的,是当事人言谈话语间流露出的对金桂兰无比信赖、感激与深深的眷恋之情。这也让我理解了金桂兰为什么在基层法庭一干就是15年不愿离开。作为一名法官,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满足和骄傲的?

  一天傍晚散步时我问金桂兰:“为什么你不是庭长呢?”她淡淡一笑说:“我可干不了,让更有能力的同志干吧。”宁安法院副院长叶光辉告诉记者,法院搞竞争上岗时,院领导曾鼓励金桂兰参加竞争,她的回答是:“我在同事们的帮助下办好案件还行,让我再管其他事,我怕干不好。”对金桂兰来说,办好每一件案子,是最开心的事,而“求进步”则不是必需的。

  金桂兰极不情愿宣传自己。据说几年前当地媒体记者第一次来采访时,她曾躲进一个朋友家,三个小时不出来,理由是:“有什么可宣传的?多?碜哪。领导和同事们要知道我病了都来看我,得给人家添多少麻烦!”一开始,见我这个京城来的记者执意住进了法庭的“女宿舍”,金桂兰内心十分着急上火,连牙床都肿了起来!

  慢慢熟悉之后,我开导金桂兰:“好法官当然要宣传让大家学,你看北京的宋鱼水。”“咱哪儿能跟北京的法官比啊,人家都是研究生,审大要案。咱这里审的都是说不上来的小案子。”金桂兰说。宁安法院院长李强则自有另一番看法:“金桂兰做的事都很平常,但十几年如一日加起来,就很伟大。”金桂兰的同事也说,她是他们身边的典型,让他们觉得应该学,也学得到。

  再访东京城,我特意先赶到法庭看望金桂兰。金桂兰高兴地拉我到法庭后院的菜园,拔了两个萝卜给我吃。这次这么多记者一起来采访,她感到更有压力。我安慰她说:“压力在记者身上。这么多人一起采访,谁写不好就完不成任务,所以都需要你的帮助。”金桂兰点点头,突然又抬起头认真地问我:“那你这次来还想了解点儿什么?我先尽着你。”

  我笑了。只要听说别人需要她,金桂兰马上就转变态度,来了精神。

                (二)

  这次再访东京城,记者又东奔西跑找到好几个村庄的当事人,还去了金桂兰的出生地镜泊乡五丰村。

  在光新村村民张长胜的家中我们看到,一张整版印着金桂兰半身像的报纸,已在一进屋对面的墙上挂了两年多。“这样好心的法官,俺就想谁进来都看她一眼。”张长胜这位50来岁的朴实农民,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金桂兰的感激之情。

  十多年前,张长胜的妻子因精神病离家出走,他背上背一个,手里领一个,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到法庭打官司。看到两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在寒风中直发抖,金桂兰马上找出儿子的衣服给两个孩子穿上,临走还包了一包让张长胜带走。这件事,让张长胜“记一辈子”。

  在镜泊乡永丰村,记者见到养猪专业户朱清位、褚孝兰夫妇。2002年,因非法集资者卷钱而逃,夫妇俩一下损失8万元钱。那一阵,急白了头发的褚孝兰天天晚上哭着跟丈夫干仗,都不想活了。万般无奈之下,朱清位上法庭找到老乡金桂兰。金桂兰和同事刘文阁及时提醒朱清位进行诉前财产保全,老两口最后总算得到了债务人的几间房屋。后来听说金桂兰得了癌症,他们特意上山挖来据说能抗癌的山野菜,又摊了一大摞家乡的煎饼,给金桂兰送到法庭。

  “受了骗,咱既不能抢人家的,也不能跟人家打仗,还得通过法律,法律是以公办事的。”夫妇俩对记者说,去过几次法庭,觉得金桂兰对人特别和蔼,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永丰村离镇上很远,村民去一趟很不容易,“要是碰上个冷脸的不理你,咱不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在镜泊乡五丰村,金桂兰的大哥金成武告诉记者,妹妹“性格挺古怪,说大义灭亲高了,但什么亲戚呀,老乡同学啊,找她全不好使。”金桂兰在镇政府当妇女主任的时候,唯一的弟弟当兵复员回家求她帮着找一份工作。在家人看来,金桂兰完全有能力帮弟弟走走后门,但金桂兰就是没开这个口。弟弟直到今天也没有正式工作,家里非常困难,对金桂兰一肚子怨气。金桂兰却自己省吃俭用,全力以赴帮着弟弟。“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在生活上补救你,也不能在原则上走样。”

  “桂兰走到今天一点儿都不奇怪。”村里的老中医陈玉春是眼看着金桂兰长大的。他说,桂兰在村里当妇女队长时就看出不一般,“不声不响地就把活儿干了。她从不跟别人发火,但也不让步,就是跟你唠嗑儿。她生气时啥样儿,没看着过。”

                (三)

  采访金桂兰事迹,记者们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在办案中,你为什么那样不厌其烦地做调解?

  采访中,金桂兰的领导和同事告诉我们,在农村,有时农民会为一垄地而打“气官司”,而且还不能输,谁输了谁觉得?碜。别小看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不化解,矛盾会越来越大,甚至“一场官司十年仇”。这时候,调解就显得特别重要。东京城法庭是指导人民调解工作的全国先进,这也是从金桂兰身上总结的经验。由于重视调解,现在法庭执行案件下降幅度很大,80%以上的案件都是自动履行义务。

  “什么叫公正?我看把社会矛盾都消化掉了就是最大的公正。”这是常年工作在农村基层法庭的法官们的切身体会。基层没有高深莫测的案件,没有复杂难缠的法律关系,更多的是邻里纠纷、家庭纠纷,所以,对于基层法官们来说,“公正是指导思想,为民是落脚点。”

  “金桂兰经历几次大手术后,不在家静养,非要去上班,是不是太不爱惜身体了?”有的记者一开始不能理解金桂兰的行为,私下悄悄地问我。

  不是!我告诉他们,金桂兰其实非常珍惜生命,也很在意自己的身体。金桂兰曾告诉我,为了治病,只要听说是抗癌的食品,她都毫不犹豫地往下咽,这些年,偏方不知尝试了多少!如今每隔半年做例行检查时,她都要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自己平安无事。

  但是,金桂兰无法忍受每天面对墙壁无所事事。“现在庭长照顾我,不给我分案子,我就找庭长。没事做心里空落落的。”金桂兰说。

  “她的药在东京城。”金桂兰的丈夫李永春对记者说,家中的金桂兰经常是脑袋上系毛巾,肚子上缠绷带,浑身上下都叫疼,可是一到单位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丈夫这些年越来越理解金桂兰:工作能让她暂时忘记病痛,觉得自己是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这让她的生命感到充实和快乐。

  在结束采访回程的路上,记者们一路交流着采访心得和体会。一位记者对我说,通过采访,他读懂了金桂兰,她是一个有着很高精神境界的人。工作着是美丽的,这句话是对金桂兰最好的注解。

  听着这位记者的讲述,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你要我指给你看远处的风景,就必须先和我一起站到高处来。”我想,在金桂兰眼中,一定还有着更美的风景吧。

  当我再一次告别东京城、回到哈尔滨的时候,气温骤降,有消息传来,牡丹江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肥沃的黑土地要休养生息,静待来年新一轮的耕耘。
责任编辑:陈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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