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期档中，《盛夏未来》《散养时代》《五个扑水的少年》等以青少年成长为题材的影片纷纷亮相。这些电影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以别样的方式关注青少年心灵成长中的各种问题，切合年轻观众的审美取向，赋予电影鲜明的时代特征。

　　以青少年成长为题材的电影，在国内外都不少见。这类电影多将人物、故事置于时代的社会背景下，描述童真、青春被压抑甚至毁灭的过程，反映人性的扭曲和异化，进行社会批判和文化反思。如法国新浪潮电影的开山之作《四百击》，以一个最终被父母送进少管所的少年的故事，引发人们对家庭、婚姻和责任的思考，并将批判的矛头指向迷茫的时代和冷漠的世界。中国早期的成长电影也借鉴了这种传统。这类电影注重再现特定时代的特定生命事件，本质上是成人通过孩子的视角对人生和世界进行的思考。

　　近年来的成长题材电影，则在此基础上呈现出一些新的变化。首先，在内容上，更偏向于从家庭生活和亲子关系入手，以孩子的视角直面成长中的困惑和烦恼。《狗十三》聚焦一个家庭中的养狗事件，讲述女孩李玩从童年到成年这一残酷的变化过程，对中国式的“爱的教育”、两性关系等问题进行了反思。《散养时代》的矛盾冲突发生在遭遇中年职业危机的父亲金阿贵与正值叛逆期的儿子金豆之间：朴实木讷的父亲以打击取代鼓励、以暴力取代沟通，儿子则以恶作剧式的捣蛋来博取关注。在不断升级的反抗与镇压中，二人走向了崩溃的边缘，最终因父亲替儿子领罪而达成和解。这一结局具有偶然性，但其所反映的“中国式父爱”下的成长经历和亲子相处模式却极具普遍性，在引起观众共鸣的同时，呼唤人们改变被传统文化和教育固化了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与孩子共同成长。

　　在表现手法上，当下的成长题材电影继承了现实主义的传统，又融入了时尚、喜剧等更多的青春元素，“年代性”与“时代性”并行不悖。《散养时代》以大量特写、跟拍、手持晃镜以及碎片式的剪辑，完美还原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江南水乡小镇的风光，营造出强烈的现实感，同时恰当地使用主观镜头表现人物心理，烘托人物情绪，写意性与写实性并重。一个典型的场景是：在一声巨响中冲向天空的爆米花，像绚丽的烟花一样四散开来，并在空中久久停留，使崩爆米花这种普通的谋生活动成为一种盛大庄严的仪式，为落魄中的金阿贵赋予了些许安慰和尊严，连接了历史与当下，也沟通了观众与剧中人的情感。《盛夏未来》中，主人公郑宇星的身份被设定为校园网红，以社交媒体作为推进剧情的重要手段，塑造了“线上狂欢”“线下自闭”的青少年群像，体现出移动互联网对于校园生活的重塑，是时代症候精准而及时的反映。

　　喜剧元素的运用为这类影片注入了更多的快乐因子。《五个扑水的少年》中令人捧腹的男士花样游泳，高潮迭起的叙事与喜剧手法相融，着力展示张扬着放肆之美的青春本色。《散养时代》中，一个个被吹成气球的鲜艳的避孕套，在清脆的弹弓声中被逐个击碎的画面，金阿贵在影院中追打儿子时响起的戏曲锣鼓点，都是以戏谑的方式回顾不完美的成长体验，使严肃、沉闷的气氛在笑声中被消解，也使电影更容易被年轻观众接受。

　　在“圈养”取代“散养”成为主流养育方式的当下，青少年的成长问题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成长题材电影用丰富多彩的影像和轻松愉悦的方式呈现孩子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并将思考的触角伸向历史、文化、人性的深处，引导人们反思社会、改变自我，为心灵成长创造更适宜的环境。在强调家长权威地位的东亚社会，这类电影的现实意义尤其鲜明。

　　（作者：吕珍珍 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