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2020-02-21 23:16:46 | 来源:中国法院网 | 作者:韦德涛
 

母亲与父亲小吵小闹一辈子,母亲埋怨最多的是父亲那双手。用母亲的话说,父亲的“双手”只会土里刨食,编篮编篓等巧妙活一窍不通。

父亲确实在土里刨食一辈子,他的身上深深地打上了老农民的烙印,那双手上侵润了泥土的清香。父亲的手不止于不灵巧,奶奶曾讲过关于父亲的一个小片断。还是在大集体生产队时期,一到秋天田地里的大豆、玉米等农作物相继成熟,一些胆大的群众便悄悄地“摘”点糊口。

奶奶便动员父亲想法摘一些,父亲很不情愿去动“公家”的东西。奶奶唠叨的多了,他才狠狠心薅了几棵大豆,藏在衣服里带回家。奶奶一看他内衣褂子沾满了豆叶,又气又笑,狠狠把父亲数落一通,由此断定父亲还长了一双无用的手。后来父亲当上生产队队长,他从没有捏过队里的一颗粮食带回家。

    小时侯,我曾仔细观察过父亲的手,这一双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手皮肤粗糙,手掌上长满了老茧,摸上去有点叮手,那是岁月的磨砺和锄头把子留下的痕迹。粗粗的手纹里显露出的是风吹日晒,更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艰辛。

    唯一不同的是父亲的手指细长略有些弯曲。母亲抱怨起来就说父亲的双手象“竹钉耙”,一辈子伸不值,言下之意干不好庄稼活。父亲从没有在乎母亲的抱怨,每天用“钉耙”式的双手“编织”平淡的生活。

母亲的抱怨不是凭空之说。农村话讲,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干跟着学。父亲除了会使镰刀、锄头掏点苦力,犁地、播种等其他技术性农活一知半解,更不愿意去练练手。农村分责任田时,家家都要分点小块地。每到秋收犁地时,父亲便扛上铁锹和锄头刨地,当别人把地犁完时,他还在挥着锄头一块地一块地刨。

我感知过父亲双手的力量。小时候的一天晚上,邻村放电影,在我的央求和母亲的“强迫”下,父亲沉默半天才同意带我去。来回的路上,父亲一直背着我,双手交叉紧扣着我的屁股。附在父亲的后背上,我屏住呼吸,静静享受短暂的时间静好,却忘了父亲前行的劳累。看电影的人聚拥一片,好位置都站满了人。父带着我站到了最后,用他的双手把我高高举起放在双肩上。坐在那坚实的双肩上,一股暖暖的父爱在身体里奔涌。正如冰心所说,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受不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

从小到长大,我从来没有埋怨过父亲的双手,母亲也仅止于抱怨,人尽不同,何况一双手?父亲虽没给我创造富足的生活,却过早给了我生活的磨砺。我上初中二年级时,父亲在母亲多次“逼迫”下,学会跟姐姐们一起编蒲草席,虽然手做活有点慢,编织的有些粗糙,但能帮上忙。一到入冬时,我便跟着父亲拉着平板车到外县县城赶会卖蒲草席。路上,父亲双手紧紧攥住两个车杆,双脚迈开,我都有些跟不上。一个来回百里多地,次数一多,我也能跟着走下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活以外的不幸谁都不想发生。最让父亲最痛苦的事,是他那右手落下一个残指。那一年秋天,父亲趁借别人的柴油机和水泵合伙浇地。他对机械操作一无所知,让柴油机飞转的摇把打掉了半根指头,那年我在部队当兵。事情发生后,父亲顾不上去捡掉下的指头,一声不吭捏着带血的残指回到家里。从这以后,这根残指给父亲干农活带来很多苦恼,他从来没跟谁吭过,能忍的全都忍在心里。

父亲去世后,大姐说不能让父亲带着残指走,她用小麦面捏了半截手指,轻轻放在父亲的残指上,对着父亲祈祷一番。望着那残指,我的泪水顿作泉涌。

母亲虽然嫌弃父亲的手,父亲却用双手让她享受几年的幸福时光。母亲患有哮喘病,且病情不断发作,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母亲做饭都费很大力气,一向不会做饭的父亲竟然学会蒸馒头、炒菜和熬稀饭。母亲感到格外惊喜,逢人便夸父亲的灵巧。

可是幸福的日子并不长,父亲因患心梗匆匆离去。母亲念叨起父亲,便说起父亲给她做饭的事,一提这些事,泪水便在她眼里打转。两年后,母亲也离开人世,我想她找父亲给她做饭了,她很贪念这段突来幸福的时光。

时光如梦,唯有父亲的双手清晰如昨。庚子年春父亲已经走了九个年头,他的一生性格掘犟,老实本分,与人无争无怨,凡事皆淡然,用勤劳的双手过自己平淡而踏实的生活。父亲的双手虽没有我积攒下殷实的家业,却给留我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时时激励着我走好自己人生的道路。

 

作者单位:河南新乡市中级人民法院


 
责任编辑:胥立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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