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越来越近了，但在我来说，年味是越发淡了，似乎所有的年味都封存在了记忆中，也便是十来岁左右。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年味，但感觉所有的幸福都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一家人都在，岁月静好。要说那时最期盼的，除了过年，也是真的没谁了。

　　每年过年之前，都有很多要准备的。或许各地风俗习惯有差异，但大型的“仪式”还是很相似的，比如年前要“扫尘”，又名除尘，简单来说就是大扫除。大扫除一事，古来有之，据宋人吴自牧《梦梁录》记载：“十二月尽……土庶家不论大小，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以祈新岁之安。”至今也还流行着“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的谚语。但现在的人们并没有很强的时间概念，只要是在年前，逢着哪日稍微空闲一些，便着手干起来，人们喷刷房子、清洗家具、拆洗被褥、清理房前屋后的泥土及垃圾……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不论巨细，皆取除旧迎新、把病魔和厄运统统扫地出门之意。

　　在农村，几乎每家都有一层小楼，楼下是烧饭的火。若住的是瓦房，那小楼便是砌房时设计好的，若是平房，那便是自己动手搭撑起来，用于晾炕辛劳果实的，到了冬日，楼上多半晾的是玉米，因为其他农作物大多已收入袋中，找了特定的地方囤积起来。从去年取下晾炕的玉米，到现在堆积的“果实”，时间盘满了小楼的各个缝隙，一串串的灰尘聚集在一起，一嘟噜一嘟噜地扎着猛子，荡过来又荡过去，像极了等候过年的人们，很是悠闲，但他们却不知自己是过不了这个年了的。

　　打扫屋子，清理楼上、房顶的灰尘及蜘蛛网是需要特殊武器的，我们家里用的是竹竿加稻草。千万别说这很简单，那是因为你没有使用过。竹竿是有讲究的，要高过人，够得着房顶，不能太粗，粗了太重，还没扫个两三下就没了力气，扛不动不说还会和你犟上，反正就是不听使唤；也不能太细，细了承载不了稻草的重量，也不能很好地开展打扫活动。要说怎样才算是好的，你来我让你试试就知道了！竹竿稍细的一头用尼龙绳或其他可以起很好固定作用的东西把秋收时梳理整齐的一小把稻草牢固地捆绑起来，穿上干活的衣服，带上连帽（可以防止灰尘进入眼睛），就可以大干一场了，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撸起袖子，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胳膊看起来像薰过几天的腊肉的话！显示英雄气概也要分时候滴！如果灰尘不慎掉到了眼睛里，可千万别着急忙慌地用手去揉，找个人掰开眼睛，对着吹一到两口气，再用清水一冲洗，好得快着呢！

　　除了打扫卫生，贴春联、挂大红灯笼也是年前的一项重要事项。不过记忆中只看别人家挂过，我家从来没有挂过灯笼，那时家里的光景并不好，父母都是庄稼汉，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苦心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也便没了其他来路。单靠那点泥沙，如何养得起庞大的八口之家？于是在砖窑炼泥烧砖、帮人背石头砖块砌房等那时常见的谋生手段父母都没落下过，只不过勉强糊口，何来闲钱搞这些有钱人家才弄的玩意儿。春联倒是贴过，而且现在看来还是挺有意思，那时贴的春联是乡里有声望的老者自己写的，遒劲有力，虽读来有些拗口，但确实比现在市场上花式各样的大红春联来得有味道得多。

　　小时候过年，最让人回味。五毛钱的压岁钱，就够我兴奋好长一顿时间，各种颜色的“珠珠糖”，更是甜进了心里。

　　记得有一年三十夜，一大家子人齐聚我家（叔伯众多，业已分家），有亲人在家里最是我们这些小屁孩乐开怀的时候，那时认为最好吃的什么都有，而且还有人发压岁钱，岂不乐哉！不记得大家是不是在我家吃的年夜饭，但是是在我家看的春晚，爷爷砸吧着他的旱烟，云吞雾绕，他也不管有没有熏到我们，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抽，还咧着嘴对着奶奶直夸日子越来越好。爸爸则和叔叔伯伯们聊着来年的打算，似乎日子都似那天一般，不用操碎了心。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几个小后生自己组队在一旁玩耍，抢着吃炸得金黄脆爽的猪大肠，别提有多欢畅。偶尔打闹起来，便有大人拿着糖果过来救场，待拿到糖果后，一切都抛到脑后了，抹抹眼泪，屁颠屁颠地找别的小伙伴玩去了。

　　不过说到过年，记忆最深的还属初一。听老人说，初一那天是不动刀，不吃荤，不动手打人，也不被人打的，这样便能一年到头清清静静，无病无灾。但十岁那年初一，我还是被“开印”（被打）了。

　　说来也怪，三十夜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可是初一那天天还没亮，我竟然就饿了，现在想来也许与自己太闹腾，消耗太快有关。一起来还顾不上洗脸，便蹑手蹑脚地挪到碗柜边，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还好，爸妈都不在附近，于是我便抬着三十夜炖好并且切好片摆放在碗橱最边上的猪耳朵，偷偷摸摸地打开后门，躲在后面的厨房，大快朵颐。突然听到母亲唤我的名字，当时有半分钟的时间愣住了，我知道，摊上事儿了。左右环顾了一下，似乎无路可走，还好我机智，端着盘子就向厕所跑。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可是不知谁告的密，母亲一会儿工夫就找到了我，当厕所布帘被拉起那一瞬间，我只看到了母亲手中的竹条，人赃并获，于是又恨铁不成钢地一顿暴打，有谁能知道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前几日和母亲说到这件事，两人都笑开了花。不过母亲还是在电话那头怒骂了我一顿：“你这死小娃，老娘夹肉给你吃，对你好的时候你记不住，筷子头打你一下你这记性倒是好得很！不教你们，怎么成个人样子？”是啊，在那般艰苦的岁月，没有母亲的这般教诲，恐怕我这辈子都只能一直心酸。

　　父亲和爷爷走时，我也才12岁，母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只得远赴他乡，独留年迈的奶奶带着我们一起“向往”美好的明天。那时的家境更不如从前，母亲也难得回来一次，她得盘算着我们几个的学杂费，尽管很想家，但最终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低头。自那以后，过年对我来说便没了意义，时间越往后推，我竟然越害怕并且抵触起这个节日来，因为一到过年，只能看着别人家各种热闹，自己家却越发觉得冷清。回家根本算不上回家，没了期盼儿女回家的父亲，也少了倚栏而望的母亲，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家。

　　不过还好，一直以来，每一年的开始，都有慈祥的奶奶，有敬爱的叔叔，有亲爱的兄弟姐妹们陪伴，他们的爱，同样不可忽视！

　　李安导演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有句台词：即使人生就是不停地放下，但最令人心痛的还是没能来得及好好告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但人生本就是如此，该来时来，该走时走，自然循环，不可逆转。人，从出生那一日起便注定了以后的归宿，没有谁不是向死而生，这或许有些悲凉，不过这也提醒了我们，该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珍惜眼前的，好好珍惜当下的，所以，有钱没钱，请一定要回家过年！

　　作者单位：贵州省纳雍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