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苏北里下河，百里水乡，平原纵横，湖洼连片，河网密集。“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当麦收渐渐消停，短暂沉寂后的田畴里，蓦然而起的蛙鸣便又展开了夏种的序幕，一段农忙的日子又开始了。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水乡以种稻为主，农家人很是看重栽秧。每到夏天插秧季节，清明如镜的水田，一望无边，秧田里农民节奏娴熟的手指拨动着绿色音符，秧行组成片片翡翠的秧田又似自然的五线谱。回乡途中，远远地见到乡民们三五成群，他们的身后是一端端待栽的秧把，身前是一把把刚栽下去的秧苗，时而传来一阵动听号子声，秧田里尽是其乐融融的繁忙景象。

　　栽秧是个搭配活儿。只见女人们挽起袖子，扎好裤儿，稀里哗啦地利索下田，四五个妇女田间一字排开，而男人们则在秧板子拔秧，在田埂上挑秧，做好配合保障。把秧苗从秧田挑到大田移栽，是重活，只有体格健壮的男劳力才能吃的消；手工插秧，方寸之间，惟有心灵手巧的女人方可适合。炎炎夏日，一整天处处是挥汗如雨、互帮互助的身影，晚上太阳落山之时，原先光溜溜的水田，已是绿意连天。

　　栽秧也是个体力活儿。每天，曙光初现，或鸡刚打鸣时，乡民们就要开始忙活，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要持续近十多天。单就在水田里一天泡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天晴时，顶着烈日，戴着草帽；下雨时，披着雨衣，未及躲避，累得真是够呛。有的年份栽秧都赶在了大暑时节，骄阳似火，田里的水都发烫了，简直到了低头一把汗的程度。一趟栽秧季过后，妇女们的指甲苦得都要秃掉一层。

　　栽秧还是个技术活儿。庄稼人是有智慧的，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育秧、什么时候收获，得有讲究，一丝乱不得。做秧畦、下肥、挑秧、拔秧、栽秧，遵循的就是一个“工序”。也切不可小看汉子们，拔秧且不简单哩，确是细致活，必得紧抓根部，每次只抓一两棵，缓慢加力方能顺利拔出，娇嫩的秧苗很容易因蛮力的揪扯而断裂。假使不用巧劲，一拽一大把，结果柔弱的秧苗就断裂了，还真有点心疼。

　　“双手不沾泥，不知农事艰。”身为农村人是有福的，广袤土地之中蕴藏的生活态度折射出斑斓的生存智慧，自然多一份对土地的亲近感。“稻花香里话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四目望去，接接地气，沾点泥水，用欣赏之心礼赞劳作之美，才蓦然发觉，可亏了这些返璞归真和浸润身心的栽秧情景，生活才有了灵气和魅力。春夏耕耘，秋冬收藏；昏晨力作，夜以继日。但话桑麻间，栽秧不再是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儿，从整地浸种至结谷成熟，节气更替，俯仰之间，乡民们一代一代延续着农耕，青翠在稻田里，闪烁着自己独特的光芒。

　　作家三毛曾深情地写道：“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每个人心里一个一个梦。”是呀，真的愿一辈子亲近农事，在这朴实的人间，任泥土高溅，扑打面颊，用心涵括劳作之美与收获的喜悦！

　　作者单位：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