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好多年没吃过桑葚了。无他，因为多年前老家拆了，桑树也砍了，而我，再也找不见童年了。

　　对我而言，桑葚是我童年时极美好的回忆。作为一个农村孩子，小时候的我对于水果的概念大抵停留在自家种的香瓜、水瓜上，更甜蜜的应该就算是桑葚了。

　　老家门前有条河，河边长着两棵大桑树。桑树在老家很常见，因为养蚕的人家每家都长着很多桑树。不过，养蚕用的桑树大多矮小，而且每年修剪不让它长高，以便于采摘桑叶。我家的两棵大桑树并不是用于养蚕的，因此从来不去修剪，到我记事时，它们已经长得很高大了。

　　每到夏初，两棵大桑树上都会结满桑葚。眼见着桑葚一天天长大，由青到红再到黑。说是黑色，其实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深紫色。颜色越深，桑葚越甜。

　　桑树很高，至少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是这样。看着枝条上红的黑的桑葚，手却够不着，只能干着急。在邻家哥哥姐姐的鼓动下，我尝试着去爬树。学着他们，蹬掉鞋子，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双手抱紧树干，两只脚掌也紧贴着树干，手脚交替上升。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爬上了树。坐在树杈上，吹着凉爽的风，甜甜的桑葚触手可及，可以大快朵颐。那时候，真觉得人生畅快之极！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对爬树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而对我来说，上树本就不易，下树就更难了。看着小伙伴们哧溜一下就下了树，我却实在是犯了难。看着地面上伙伴们鼓励的眼神，我狠狠心，开始从树上往下滑。衣服本就单薄，下滑时又向上卷起，树皮粗糙得很，把肚子的皮都给蹭破了。看着肚子上冒出的细细的血珠，我却忍着痛不敢吱声。再一细看，原先挂在衣服上的三好学生奖章也给蹭掉了，不知道是掉到河边的草丛里还是河里了，心里怅然若失。

　　记忆中，更多的是去邻居家摘桑葚。邻居家的女孩小红比我大一岁，和我同班。她家有一棵桑树也长在河边，但不太高，踮起脚就能够到。更令人羡慕的是，这棵桑树结的果实又大又长，吃起来更带劲。因此，我们常常结伴到小红家的桑树下吃桑葚，直吃得嘴巴都变成了紫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吃饱了，还得摘些带回去。夏天的衣服颜色浅，我常常将桑葚装在衣服口袋里，到家一看，桑葚烂了，还将衣服染成深深浅浅的紫。洗是洗不掉的，妈妈也只能责怪几句再叹叹气作罢，而这些紫色就一直留在衣服上了。好在那时大家也都不富裕，倒也没有多少人对于我们衣服上留有其他杂色表示嘲讽，因此早把妈妈的责怪和叹息声抛到了脑后。

　　我所在的村比较小，而且村小只到四年级。五年级时，我转到镇上念小学，离我的桑葚远了，只有放假回家时才能抽空尝一尝，满嘴满心都是甜蜜。

　　我渐渐长大，家人也已搬迁到镇上，回老家的机会少了很多，每年吃桑葚的次数变得更加屈指可数。

　　又过了几年，老家荒废在那里也已许久，父母终于下决心将房子拆了，在宅基上重新耕种。等我得知这个消息时，老家已消失不见，变成一块庄稼地了。而左邻右舍们，早已搬迁到农庄线上了。老家没了！

　　后来也曾见街头有挎着竹篮叫卖桑葚的，大大的桑葚躺在桑叶上，煞是可爱，但终究没有自己从树上摘着吃的爽快疏朗。在我心里，桑葚就该是长在树上的，一旦摘下就失了光泽，没了生命力，再好也不是那个味了！

　　偶然听同事说在单位绿化带里发现一株桑树，结了不少桑葚，这让一直对老家的桑葚念念不忘的我心里直痒痒。

　　午饭后，我忍不住信步去看个究竟。那株瘦瘦的桑树，也许是鸟儿带来的种子萌发的，看上去就营养不良。它怯生生地从冬青树丛里探出身子，桑叶并不肥大，桑葚也小得可怜，哪里还能找见老家桑树桑葚的风貌？

　　老家没了，桑树砍了，我再也回不去童年了！

　　作者单位：江苏省东台市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