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上午，迎着南国冬天暖暖的太阳，走在鸟语花香的光孝路上，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光孝寺就成了唯一的目的地。“未有羊城，先有光孝。”这是广州的一句民谚，也是广州与光孝寺的关系。光孝寺早在公元前二世纪为南越王赵建德故宅。三国时，吴国经学家虞翻谪居讲学于此，辟为苑囿，世称虞苑。虞翻死后，家人舍宅作寺，初名制止寺，后几经更改，宋高宗时易名光孝寺，沿用至今。

　　和他们一样，在路边摊上买一个制作精美的风车，迎风举起，让风车转动。一路上，五颜六色的风车，七嘴八舌的游客，浩浩荡荡的向前涌动。来到寺门，稍作停顿，买张门票。门票上也有景点的示意图，但人实在太多了，进得寺门，不可能由着你的兴致去游览，你只能随着拥挤的人流缓缓朝前半步半步的移动。这时才发现拿风车的手也只好一直举着，根本放不下来。这时才准确理解人山人海和水泄不通的意思。

　　光孝寺的建筑真是宏伟，不愧为岭南丛林之冠。尤其大雄宝殿格外宏伟，大雄宝殿东晋始建，唐代重修，保持了唐宋的建筑风格，殿内采用中间粗、上下略细的梭形柱，大殿下檐斗拱都是一跳两昂的重拱六铺作，这种风格是中国著名古建筑中硕果仅存的。宝殿神龛上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他结跏趺坐，右手举起，指若兰花，仿佛在向芸芸众生说法解惑。顺着人流蠕动，两层的睡佛阁映入眼帘，睡佛阁在大雄宝殿之西。睡佛系释迦牟尼圆寂时的涅像，缅甸白玉雕成。睡佛在二楼，人太拥挤了，一楼都不能进，更不用说二楼，望楼心叹，只得作罢。

　　忽然想起睡佛阁又名风幡堂，慧能去法性寺（光孝寺唐朝时名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地、水、火、风四大皆空，不要以为自己所见都是真的，那都是在一定因缘和合下产生的假像，更不要被肉眼所见迷惑。要离一切相，不住相。由此慧能说出了“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这句佛教的经典语言。这话无疑适合于修身，贪财者，贪心动了；好色者，色心动了；违法者，邪心动了；犯罪者，恶心动了。还在思考是风动，还是幡动，抑或是心动。瘗发塔突现面前，瘗发塔为仿楼阁式砖塔，八角七层，高7.8米，当年惠能削发受戒，葬发于此。

　　瘗发塔侧乃六祖堂，六祖堂是为纪念六祖惠能而修建。

　　凝视着堂内神态安祥智慧逼人的惠能雕像，他的故事浮现脑海，五祖弘忍圆寂在即，欲选接班人，令弟子写一偈语，看谁最适合。大弟子神秀的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当时正在舂米的少年慧能听后也想了一偈，但他不会写字，求人代书。慧能说出的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始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从偈语可看出神秀主张：勤修苦学，循序渐进，渐悟成佛。而慧能主张：偶发奇思，突然想通，顿悟成佛。神秀老实厚道，说的自然是实话，身是菩提，心如明镜，身和心要经常清扫，才不至于沾染尘埃。好比镜子要经常擦拭，才能明亮，才能作镜子用。身不拂拭会如乞丐般邋遢，心不拂拭会迷失自己，会沾染恶习，甚至变坏。慧能之语猛的一听，有如当头棒喝，让人醍醐灌顶，但仔细一想，慧能的话似乎花里胡哨，不切实际。像第一句就经不得推敲，正如苹果树结苹果，没有苹果树就没有苹果，难道可以说苹果本无树。既然是海选接班人，哗众取宠的响亮口号更容易迷惑人、吸引人。能否将佛教事业发扬光大？能否使禅宗思想光芒万丈？是弘忍优先要考量的。知道了慧能偈语，五祖心里很是高兴，慧能也就顺理成章成为接班人，自然而然神秀与CEO失之交臂。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埋头苦干者往往会默默无闻，甚而事与愿违；投机取巧者常常如愿以偿，乃至不劳而获。可叹可恼。

　　禅宗从此分为南宗和北宗，南宗提倡顿悟，北宗力求渐悟。所幸，北宗虽弱，但渐悟说并未湮没，竟在北部苍凉粗狂的土地顽强的扎根，据说，后有好事者将其传入日本。南宗势大，顿悟说在南方钟灵毓秀的土壤灿烂的开花。静心一想，名利神秀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成不成为接班人也无所谓。转念一思，忆起大雄宝殿结跏趺坐的释迦牟尼，结跏趺坐是僧人坐禅法之一，即互交二足，将右脚盘放于左腿上，左脚盘放于右腿上。在众多坐法中，结跏趺坐的坐姿最为安稳不易疲倦，是由神秀所创并流传后世。可见，神秀总是在拂拭身心，总是在埋头苦干，只求不惹尘埃，只求精进佛学。有人刻意模仿他结跏趺坐的禅法，有人虔诚研习他勤修苦学循序渐进的佛理，这恐怕就是他最大的得。再想到我们的工作，作为法官，我们知道，没有一个罪犯，生下来就是罪犯，之所以成为罪犯，是因为他们不拂拭身心。

　　六祖堂前还有一只大木鱼，木鱼为佛教法器，刳木为鱼，中凿空洞，扣之声脆。依照佛教规定，只有十方丛林方可鱼头朝外，而六祖堂前鱼头朝外，足见光孝寺地位之高。木鱼用于僧人诵经时敲打。又因鱼日夜都不会合眼，所以特意用它来警醒众僧，白天黑夜都必须坚持，白天黑夜都不应懈怠。望着这个木鱼，我想沧海桑田，往事如烟，历经浮沉的慧能终于明白时时勤拂拭的重要性。本来，渐悟与顿悟，犹如量变与质变。没有渐悟，何来顿悟？没有顿悟，渐悟何益？

　　走着走着，感觉一片清凉，原来到了菩提树旁，光孝菩提系羊城八景之一。菩提树为印度高僧智药三藏所植，亦是中国最早有记载的移种菩提树。高僧植树时还曾预言：吾过170年后，当有肉身菩萨在此树下开演上乘法门，度无量众。果然，174年后，中年慧能在菩提树下剃度出家，登坛讲法。或许在菩提树下，中年慧能已反思少年时的喧嚣浮躁；或许在菩提树下，中年慧能已忏悔少年时的急功近利。其实，离开渐悟，顿悟就是空中楼阁；离开顿悟，渐悟就如不系之舟。菩提树下，慧能功德圆满，菩提树下，慧能终成六组。

　　光孝寺就这样与慧能、与禅宗紧密而巧妙的联系起来，寺以人名，人以寺彰。走过菩提树，光孝寺之行也已接近尾声。也许，该选一个细雨纷飞的日子，撑一把油纸伞，漫不经心地走进古寺，听雨水滴滴哒哒洒落在屋檐上，听雨水淅淅沥沥洒落在莲池里，来感受古寺的威严和静谧。然对于佛学，对于禅宗，我生性愚钝，知之甚少，光孝寺我唯有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也许，应该在天高云谈，萧瑟的风儿吹黄树叶时，庄严肃穆地踏入古寺，看白云无拘无束地飘荡，看落叶自由自在的飞舞，来体味古寺的凛然和沧桑。然对于过去，对于历史，我孤陋寡闻，见解不高，光孝寺我唯有轻轻的来，轻轻的去。

　　别了，大木鱼；别了，菩提树；别了，风幡堂；别了，光孝寺。

　　作者单位：湖南省华容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