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原野是有心事的，别看它静悄悄的，苍茫茫的一眼望不到头。

　　那些被村民和麻雀遗落在上个季节里的谷穗，那些被秋风抽尽了颜色的荒草、树叶，还有那些从干裂的地面探出头来、生绿细韧的麦苗，都知道它的心思——它在等一场雪的降临，等一场久违的、漫天梨花大雪的深情绽放。

　　在焦急而漫长的等待中，原野越发萧瑟和清冷了。

　　冬至那天，寒风紧了。那股风威凛凛的，像千万匹脱了缰的野马，从大山的尽头出发，一路嘶鸣，飞奔南下。寒风从这片素面朝天的原野飞踏而过：它践行了跟原野的约定，给它带来了遥远而粗犷的问候。

　　寒风带着原野的气息，呼啸着冲向了山下的小村庄。大风刮得窗棂呼呼作响，顺着门缝朝屋里钻。怀抱婴孩的小媳妇冷不丁受着这股寒气，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花袄。身边的汉子咧嘴笑了笑，干脆从热乎乎的土炕上跳下来，蹬上鞋，走出门；他取出早先备好的塑料布，从室外麻利地封好了窗户。

　　晌午的太阳照在他绛青色棉袄上，虽还和暖，光线却像风中的蜡烛，摇摇摆摆的。媳妇哄睡了孩子，起身张罗着做午饭。小两口吃完饭，汉子又发动了三轮车。他要像祖辈那样，得赶在第一场降雪前给土地喂肥。

　　村里的农人陆续出来了，有驾牛车的、驴车的，当然也有开拖拉机、三轮的，车斗里都载满了农家肥。汉子把一车车农家肥运到原野，甩开膀子，大铁锨一下一下把土粪四下扬开，摊匀。土粪均匀地散落在已经冬眠的麦苗尖尖上，落在蕴满希望的、肥沃的黄土地上。

　　天黑了，风似乎也小了些，只是雪依旧没有来。不再等了，庄户们简单拾掇拾掇，打了个呵欠，吹灯了。

　　跟原野一样广袤的天空，单调得有些寂寞——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不知何时，一片零星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降在了这片寂静的原野。接着，成片、成片的雪花簌簌地垂落，一朵又一朵，开得漫天遍野。雪落原野，纷纷扬扬，像一位灵感醇厚的画家酣畅淋漓地作画：房舍给勾了一顶极合适的帽子，树枝给描了一条玲珑围巾，原野给皴染了一床洁白而温暖的羽绒被。

　　旷野被一片洁白覆盖，显得更加干净、温柔而静谧；原野里的麦苗，在大雪的厚爱下躁动着，歌唱着，生长着。

　　白昼苏醒时，雪停了。村前村外，农家田舍，树木河流，在一片皑皑白雪中若隐若现。

　　是那群始终不离原野、在原野上空飞来飞去的麻雀最先发现了雪。昨夜，它们谛听到了大雪的私语；现在天亮了，它们要去挖掘这个冬天的秘密。它们在雪野里欢快地跳跃，小小的嘴巴啄开了厚厚的雪，一双灵动的眼睛依然在专心地寻找很久以前那个被农人和自己遗忘的谷穗。

　　清晨，睡意惺忪的孩子爬到窗前，猛然间也发现了雪，赶紧穿衣，蹿出门，呼朋引伴，欢快地堆雪人、打雪仗、掷雪球，欢呼声，嬉闹声，为这片原野增添了几分热闹和喜庆。

　　“瑞雪兆丰年”，早饭过后，村里上了年纪的农人还牵着自家温顺的老黄牛到田间地头去转悠两圈。落雪的原野充满了生机，农人的心底充满了对来年丰收的美好憧憬。雪野上，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窝，那是农人和他们的老黄牛留下的……

　　作者单位：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