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嗜酒如命，只要有人送他酒喝，他就同意妻子和别人“到床上去耍”。

　　证人周某说，有一次，这个烂酒鬼告诉自己，他经常把妻子带起，到单身汉家里去，让他们与她发生性关系。他就在别人家里吃饭喝酒。有时甚至给他一两元钱，他就可以让妻子与别人发生性关系，然后当然又用这钱买酒。

　　另一名证人说，自己听说的是，给钱2到5元。数字和前一证人提供的没有太大不同（但仔细说起来却是前者的两倍多）。

　　在这个西部村庄，这件事长期发生着，人们都当着一件丑闻来看，并没有往法律上面深想。而且，劳动力多外出打工了，村里也没有几个人。老旧的房屋倾颓着，野狗在断瓦残墙间刨土，四处的荒草疯长，曾经的道路都封闭起来，蛇鼠恣肆。

　　烂酒鬼和妻子有个女儿，案发的时候刚二十一岁，在某个店里做着服务员，却当真生得漂亮、乖巧。她是让这一系列强奸案曝光的导火索（被强奸的是她的母亲，多人多次）。

　　令人惊讶的是，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竟然是烂酒鬼的侄儿。证人说，自己去派出所反映过，侄儿和婶娘发生性关系，有违风俗。——他也仅仅将其视作败坏风俗的事情来看待。而且，日益凋敝的乡村，对风俗的重视和监督又能维系到何时？实在也是一个未知之数。

　　女儿一直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不苟言笑。她将父母迁到乡场上居住，纯粹是为了让他们躲避侄儿的欺负。迁徙完成后，她去了一趟派出所，反映父母家里的锅被侄儿砸坏，以及侄儿长期打骂、欺负父母的事。但却意外的就此牵出了一系列强奸案。

　　侄儿砸锅的原因大概是这样：他又想和烂酒鬼的妻子发生性关系，就叫烂酒鬼夫妇上自己家吃饭喝酒，但这次他们不去。于是，他气急败坏，冲到烂酒鬼家里，砸掉了对方煮饭的锅。这样一来，他们就只好上侄儿家里吃饭喝酒，然后发生性关系。

　　侄儿的邻居证实了这一点。她表示，侄儿经常打骂烂酒鬼夫妇。某日中午，她听到侄儿在二楼呵斥烂酒鬼，“你吃饱了就给老子滚噻”，之后看到烂酒鬼从二楼出来，走到阳台上。烂酒鬼的妻子也跟了出来，侄儿冲出，打了她两耳光，把她拖进二楼房间里，关上门后一直没出来。烂酒鬼在妻子被打前已经离开。

　　邻居还说，烂酒鬼的妻子被关进侄儿家不是一次两次。有时候，三更半夜，能听见烂酒鬼在侄儿屋背后喊，耍完了还是要把人放回来哦。

　　邻居还说，她听说，侄儿有时候会去烂酒鬼家，三个人一起睡。

　　乖巧的女儿向派出所反映后，首先锁定的却是另一个犯罪嫌疑人陈某。

　　陈某和烂酒鬼的妻子发生性关系，第一次的过程是这样的：2013年夏天，烂酒鬼和妻子赶场经过陈某家，烂酒鬼向他要酒喝，陈某就找了点酒出来给他喝。后来二人就到他家里去看电视，看了一阵，烂酒鬼就让妻子到床上去耍，说完就下楼去了。

　　陈某以前听说过只要给烂酒鬼酒喝，就可以与他妻子发生性关系的事。陈某于是知道烂酒鬼是同意他和她发生性关系了。他就到自己家床上与她发生了性关系。后烂酒鬼和妻子回家去了，烂酒鬼还将未喝完的酒一起拿走了。

　　这年冬月间，陈某提着八九两酒、三四两重饼干去了烂酒鬼家。烂酒鬼喝完酒后，又叫妻子去床上耍，并对陈某说自己去解个手。烂酒鬼就走了。陈某就在床上与烂酒鬼的妻子发生了性关系。这是第二次。

　　陈某是一个老光棍，在这之前和法院就有交集。他的离婚案子是法庭处理的。妻子为了摆脱他，给了他一笔钱。他拿到钱，十分高兴的离了婚。他挺感谢法官，还给法官送锦旗送花。但不久之后，他将钱投入到养鸡养猪上，结果血本无归。这时候，他非常后悔离了婚，就经常到法庭去闹，要法官赔他一个老婆。他认不清人，有时候还抓扯了其他法官。有一次，别的法官开庭，他还扔过一瓶矿泉水，砸中了法官面部。

　　陈某的强奸案诉至法院后，对当初判决离婚的民事法官和法庭也许都是一个解脱。

　　查证落实的，陈某对烂酒鬼妻子的强奸行为一共两次。跋扈侄儿的强奸行为一共三次。这或许和村子里传闻的有出入。但由于时间久远，取证方面十分困难，刑法必须保持最大的审慎，所以只能依据现有证据认定。

　　按照传闻（没有证据），村里和邻村的很多光棍都和烂酒鬼的妻子发生过性关系。全部落实，这无疑将是一个巨大的丑闻。

　　但是时间清洗了一切。

　　为什么烂酒鬼的妻子不奋起反抗自己的命运呢？

　　因为，她小时候患了小儿麻痹症，后来成了弱智，智力残疾二级，生活无法自理。她的父母渐渐年事已高，希望自己离世后，她还有人照顾基本的生活。于是，将她嫁给了这个烂酒鬼。她也有兄弟姐妹，但各有家庭，都无法照顾她。

　　就这样，需要人照料的她，成了父母送给烂酒鬼换酒的一点资本。

　　她对自己的命运，或许除了挨打和挨饿外，自始至终，一无所知。

　　烂酒鬼呢？他也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鉴定结果是“边缘性智力障碍，但具有完全刑事行为能力”。

　　但这时，法官却面临着两难：对烂酒鬼科以刑罚，那么他的妻子由谁来照顾呢？社会没有这样一个足够成熟的制度，来回答这个问题。

　　都说法官是手握刀把子的人，但那一刻，握刀的手并不是没有犹豫的。

　　这一系列案件中，其中的一名承办人说，针对智力障碍女性的性犯罪，从其做实习助理审判员时，就已经有了触目惊心的例子。曾经陪审的一个强奸案，被害人是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大约四、五岁，也是智力残疾。结果被父亲工地上的工友性侵了，性侵她的前后一共十余人。案发后，小女孩的姑姑竟拿这件事去向作案的人讨价还价，索要钱财……

　　她，有什么错？

　　他们，犯的是什么罪！

　　烂酒鬼如何处置，判决终将写下。

　　但他妻子，以及许多智力残疾的女性，其人生将何去何从？

　　却难以回答。

　　法官见到了烂酒鬼的女儿。

　　为排解心理问题，委婉探问这件事对她有影响吗？

　　她面无表情，说，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继续生活。

　　只能继续生活。

　　作者单位：重庆市忠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