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和邻居们散步，他们边走边侃。有的说喜欢清晨，不喜欢黄昏；有的说喜欢白天，不喜欢黑夜。我呢，也许是年岁渐高，感觉越来越喜欢黑夜了。因为夜里，我可以在梦中完成白天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与辞世多年的父亲母亲相见、团聚。

　　每次和父亲母亲在梦里相见，他们依然是中年的模样，依然那么的乐呵，父亲不怎么说话，母亲却不停地说，老是怕我们兄妹仨出去惹事，千叮万嘱的不放心。“华儿！”，有时候母亲的喊声会突然惊醒我的梦，当大脑彻底清醒的那一刻，父亲母亲的模样才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于是，那些熟悉又遥远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童年的日子又回来了……

　　深夜，母亲忙完家务后，坐在昏黄的煤油灯前，给我们全家人缝补旧衣服、做新布鞋。针线在母亲手中麻利地穿过来，再穿过去，母亲的神情是那么专注，安详，柔和，还时不时地把针尖在头发上划两下。母亲纳的鞋底结实而平如镜面，上的鞋帮周周正正，犹如穿上一样地好看。寒冷时节，我们穿上她做的新棉鞋，一点也感觉不到冷，日复一日地，我们就那么平平安安地从寒冬走进了春天。

　　开学报名那天，我们兄妹仨高高兴兴地领回新课本。母亲和往日一样，先忙完家务，再静心地坐在方桌边，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光，用牛皮纸给我们的新课本一本一本地穿上厚实的“新外套”。然后用钢笔在每个课本的封面端端正正地写上兄妹仨各自的名字。晚上，我们做完作业后，母亲会将折了角的课本，用手轻轻抚平，脏了，就用橡皮仔细地擦干净。我永远记得母亲削铅笔的模样。她削铅笔时神情很专注，就像在制作某件工艺品，削一削，停下来，歪着头看一看，然后接着削。削好的铅笔有棱有角，笔头尖细，刚好合适，漂亮，好用。一支一支，整整齐齐摆在铅笔盒里。我们兄妹仨读着母亲包的书，写着母亲削好的铅笔，读啊，写啊，一转眼，上学期已过去，又迎来了漫长的暑假。

　　每天上午，我屁颠屁颠地跟随母亲去门前小河边洗衣服，母亲在那儿洗，我就趴在鹅卵石上看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儿，跑来跑去地捉蝴蝶，从没清闲的，母亲喊我的时候肯定是一件衣服洗好了，要我晾晒到河边的小树上，我先把衣服像大旗一样的在风里甩动，然后晾晒，返身时顺手掐一个柳条儿，用手揉，揉得皮松动了就把白色的枝条从绿皮中抽出来，这就是故乡的柳哨，吹起来很好听，而且声音能传得很远。我们兄妹仨和小伙伴们常常聚在一起，一人执一哨，吹啊，吹啊，吹走童年岁月，又吹来了少年时光……

　　曾经的我年幼无知，心灵始终沉睡着，全然不懂得父亲母亲，总以为他们生了我们兄妹仨，就应该无条件地给予我们一切美好的东西。待我人生辗转了几个来回的今天，突然，自书本里看来，庄子的所谓天地精神，是怎么一回事。一霎时，就懂了：在我们兄妹仨成长的岁月里，父亲母亲用毕生的精力，给予了我们兄妹仨太多、太深、太沉的爱啊！他们的爱，让我心存万分温暖与感激。

　　我感激父亲母亲，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的每一个日子好好陪伴和孝顺父亲母亲。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只能带着这份真诚的感激和深深的愧疚，在深夜的梦里与他们相见、团聚了。

　　岁月，鸽哨一样悠悠远远，渺渺茫茫，万千滋味。此时此刻，我眺望故乡的方向，双手合十，向苍天祈祷：父亲母亲啊，祝你们在天堂日日无烦，一生平安幸福！

　　作者单位：湖南省慈利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