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凌晨2点多，老公的外婆去世。因为已经90多岁，老人在世时的近几年已经耳不聪目不明，也不大记得亲人，几年来老人在我婆婆家住过几次，虽然没有从小的情谊，但看着老人我心自有一份怜悯，所以也偶尔给婆婆钱让她买点老人能吃的东西或者买件新衣服，一次冬天下班路上看见有人卖玉米三角粑，便买了放衣兜给老人带回去。老人去世前已病危住院多日，在以前也出现过病危住院的情况，可这次在老人走的头一天晚上，我却做了一个梦，梦见老人去世了，在老家办丧事，奇怪的是老家的房子却同我外婆家的房子一样，梦中一时恍惚，甚至恐慌，到底是老公外婆去世还是我外婆去世了，醒来仍不免心悸，也想起了我的外婆。

　　我外婆也80多岁了，尚健在，只是走不得长路，稍微累点就会气喘嘘嘘。外公年轻时是乡镇干部，古板、正直也勤劳，即使现在眼睛不好，也热衷于看报纸，拄着拐棍还要提一挑粪上坡种菜，而外婆就是一普通农村妇女，两人是包办婚姻，小时候就常听妈妈说，外婆不似其他同龄的家庭妇女能干，将衣洗刷做饭不拿手，背一背担一挑上坡种庄稼也不行，所以里里外外都是外公做主，在我的印象中外婆的确是做不了主的，经常被外公说着念着，外婆脾气好，从来不还嘴，两人就这么在看似极不平衡的夫妻关系中过了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一位不能干的外婆，却给了我太多的童年快乐和温暖，小时候住在乡镇，每次赶集，外婆总会摸给我1、2块钱，后来妈妈才说外婆也是靠向外公要，得来的零用钱，每次要钱还免不了被外公一顿念叨，但即使哪次身上没钱了，外婆也会给我带几个鸡蛋来，她总说我太瘦了，要多吃点。所以每次外婆来赶集，我总舍不得她回家，不让她走，从她一早来赶集我便守着，脚跟脚步挨着她，一直到回村的最后一班客车走了，我才放心的去玩，有时候玩累了贪睡过头一觉醒来发现外婆没在，便哭着喊着去追。

　　小时候的暑假，也最喜欢去外婆家玩，只要去了，桌上定会顿顿有我爱喝的番茄鸡蛋汤，爱吃的土豆丝。外婆爱干净也爱添置东西，家中总有吃不完的牛奶、水果、果汁、糖，还有那时候特有的零食—麦乳精，外婆家的被子也比家中的还新还漂亮，白天在外婆家后院的梨树下，放一张长板凳做作业，自觉诗情画意得很，再拉着外婆走半小时去大桥旁的商店买零食，困了就在外婆为我铺的大簸盖里凉凉快快地睡上一下午，调皮的时候，与院里的小伙伴去这家院外篱笆里偷个鸡蛋，那家土坎上扯一把菜，然后到后坡的田坎里烧火做饭，这时候外婆绝对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和最忠实的支持者，给我提供油盐米。有一次我说，外婆，我们没有东西煮饭，有没有什么碗啊盆子，当时心想着外婆给找一个破碗也行，结果外婆却拿来一个很新的瓷杯，我拿着被烧得黢黑的瓷杯，把饭喂给外婆问她好不好吃，她笑着说好吃，这时我还会忍不住叮嘱外婆把杯子藏好，免得外公看见该挨骂了。晚上外婆总是兑一瓷杯果汁，提上水果篮，早早把蚊帐中的蚊子赶出账外，我吃着水果，依偎着外婆，在她一下下敲在我身上的蒲扇声中悄然入梦，梦中口渴醒来要喝水，外婆会立即起身为我端水，没有呵斥也没有丝毫不耐烦，仿佛我从来不曾打扰到她睡觉般。

　　每次去外婆家，她准会早早的站在山坡上望着，每次离开，她也会站在山坡上望着，我也不停的回望着她，喊着让她回去，但外婆还是会一直站在山坡上，直至转弯再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经常去外婆家，也不再期待。只是每次看见外婆还是很亲热，知道外婆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收入，要靠外公给钱，所以看见外婆，我总会给她一点钱，她也总会不停推辞，说我要养家糊口，不要我的钱，要么收下了也会再拿一些给我的孩子。给她东西，她总会拉着我的手说我经常给她买东西，想着她，我说我给的还不及你给我的万分之一。即使这样，外婆每次收我的钱或者东西，还是总会不好意思。今年路过老家，去看了外婆，拉着外婆坐在院坝，晒着太阳，给外婆剪着指甲，外婆摩挲着我的手，我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走时外婆一脸不舍，连外公在我印象中严肃古板的人，也急忙抓几个桔子放我车里，让我和老公吃，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再留下来陪陪他们，有几次问外婆她多少岁了，她竟说她也记不得多少岁了，当时我觉得不可思议哈哈笑着，又不是头脑有问题，竟还会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原来他们真的老了。

　　从外公外婆70岁开始，我就时常听他们念叨，家中老一辈都不过只活了70几岁，他们也活不过80岁的，没大学毕业时外婆说，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我毕业，我结婚时外婆说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看我孩子出世，孩子出世满100天，外婆抱着孩子，孩子咯咯笑，外婆很高兴，说看他笑得这么开心，看来我还要多活些年生，现在我孩子已经快6岁了，外公外婆也已经80好几，但每年过年前，外婆还是会说，不知道我活得过年不哟？平时这句在我听来杞人忧天甚至有点可笑的话，此刻伴着我身边的哀乐声，看着婆婆及她姊妹哭红的双眼，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句笑话。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眼看又到清明了，亲人之间不过一场渐行渐远的背影，缅怀先人，更要珍惜眼前人。这周末，我决定回老家，看望外公外婆，陪老人晒晒太阳说说话，陪父母孩子好好吃顿饭聊聊天。

　　作者单位：重庆市南川区人民法院